朱府大院。
若大的一个院子。里面却居然连个管家也没有。
自楷爷来牛阳做太爷后,第二年就建了这个豪华府坻,已经快八年了。周围的老百姓只知道这大院是楷爷的,却从来没有人能入得一赌尊容。
时值深秋,院内却显春意盎然。此时虽然桃花已经凋谢,枝头却是绿叶成荫。
穿过密密的桃树林,便看见那一排精致竹屋。竹屋四围却又有一道一丈高的围墙,同样是青岗岩石做成。围墙屋内就是楷爷一家的生活起居之所。
竹屋后面又有很大的一个花园天井,一直沿着数十间竹屋延伸而去,直至东边屋子尽头。天井内却是假山林立,亭阁无数;更有小桥流水,鱼戏莲荷;尽有奇花异草,点缀其中,莺歌蝶舞,如此美景,想必就是皇宫后园也莫过如此!
“嗨—嗨嗨—呀—”
就在荷池旁边的草地上,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身着紫色小衫,头扎两个蝴蝶小辮,大眼睛,鹅蛋脸,眉目清秀,一看就是美人坏子。
此时右手正拿着一支六寸小竹剑,剑虽小巧,做工却是极为精致。只见她右手挥剑,左手剑诀,挑、拨、点、刺,腾、挪、闪、跃,犹如紫蝶飞舞。剑势虽欠火候,却剑法却是十分精妙!
“娘,怎么样啊,啊?….我练得怎么样嘛!……”小姑娘一边舞剑,一边口中大叫。
“嗯,不错不错,我家灵儿就是不一般啊……”却见旁边一中年女人。一身织锦绣花黑裳,素描、淡装。媚而不妖,艳而不浓。十指纤纤如葱,皓齿轻启,明眸善睐。而一双眼睛,一双勾魂的眼睛,任何一个男人见过一眼绝对忘不了的眼睛!满含欣喜之色,看着小姑娘舞剑。手拈桃枝,玉掌轻拍,正在称赞小姑娘。
“真的嘛?真的嘛?娘……”小姑娘听得娘的称赞,叟地一下却收了剑势,转过身,一双大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娘亲,满面桃红,气喘吁吁。
小姑娘正是楷爷的宝贝千金朱灵儿。而那个女人正是她娘亲“桃花夫人”。
“嗯,是啊是啊,灵儿舞得很好,不愧是爹爹和娘的聪明女儿啊……”
“嘻嘻……嗯,娘不会骗灵儿……那…那娘亲下灵儿……”小姑娘弯着腰,侧着身子,把个小脸就凑到“桃花夫人”跟前。
“哈哈……赶紧先进去洗把脸吧,这么多汗,你叫娘怎么亲啊……”桃花夫弯下腰,用手拭着小姑娘额头,不禁被逗得哈哈大笑。
“哼—,不亲不亲……”居然小嘴一嘟,大眼一翻,斜了娘亲一眼。然后丢下小竹剑,右手一扬,拨开娘亲的手,转身就朝屋内跑去,一对小辮却似两只蝴蝶飞舞。
“我等爹爹回来教我写字……哼——”居然还耍小脾气啦。
“桃花夫人”弯腰拾起小剑,嘴角微微一笑,摇摇头,转身莲步轻移,也向屋内行去。远远就听得屋子里传来一阵铁盆敲碰之声,接着就“哗”地倒水声……
花园一墙之隔,就是竹林。五丈左右的竹林之外,就是令人胆颤心惊的“碎骨崖”。这悬崖绝壁绝壁之处是飞鸟都不会呆的地方,当然就不会有人来,朱府大院就更不会。
而此时在崖边的岩石上,却坐着一个人。
一个年青人。二十五六。白衣,白褂。星目皓齿。皮肤白净,面目红润,手指修长。
手中一把剑。
“莫问”剑。
正是冷凌枫。
自己清楚地记得在这里已经坐了最少八年。从楷爷搬进来以后几乎天天都会到这里坐坐,因为除了这里,实在想不到个好去处。
做楷爷的侍卫简直是单调和枯燥极了。每天几乎都是无所事事。前几年楷爷经常出门,还会带上自己出去走走,以后就很少出门了。所以自己就天天呆在这个空荡的大院里。
即使和楷爷生活在一起,自己却是单独在一边屋子。连吃饭就是自己一个人吃。哪怕楷爷无数次让朱灵儿过来叫自己一起吃饭。却是从来没去过。记忆中,这一辈子就只和爹在一起吃饭。
每天除了疯狂的练习爹传给自己的剑法和自己创的两式刀法外,大部分时间就是坐在这个悬崖边上发呆,一坐就是到天黑,甚至深夜。自己庇股下那块尖石都已经变成圆的了。
已经习惯一个人的日子。习惯于一个人独处。没有人打扰,自己就可以想爹。这一辈子中,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爹重要。
每天一个人独处,却不寂寞。因为每天都能听见从围墙里面传来朱灵儿剑碰在树枝上的声音,和她练剑时的大叫声。而且,还能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能勾人魂魄的声音。他听得出有这种声音的女人一定很美。自己有很多次想探过围墙看看,却最终没有。一次也没有。他知道是楷爷的夫人。自己却是从没见过夫人,哪怕一次,也没有。
右手握剑。睡觉时剑都从来没离开过手。因为爹说过,剑就是剑客的生命,剑不在了,生命也就不存在了,即使你还活着。
左手撑着下巴。呆呆地看着悬崖对面,十丈开外,就是大山,上面就是少室山。
虽然有阳光。风却很大。
“扑楞”一物从脚下的悬壁下飞出,速度极快。
冷凌枫一惊,定睛一看,却发现是一只蝙蝠。正往崖下飞去。
当下并不在意。
却又突然眼中光亮一闪。
大白天哪来的蝙蝠?在这里坐了几年都没碰到过这种怪事。
蝙蝠应该在夜间行动才对。而且这光溜溜的地方别说有树,连根草也没有。蝙蝠何来?难道?……
当下白褂一撩,探头往下一瞅,呃…除了深不见底的悬崖外,再也看不见任何有生命的东西。
“咦?奇怪……”
回头四周看了看,却是足尖轻点,左手石板上一撑,人就沿着崖壁叟叟而下,右手仗剑,双足和左手贴着山壁,犹如一只壁虎,在石壁上飞快爬行,一点儿声息也没有!
待下得三丈,就看见左边一个凹位,立即穿行而去,扶凹位定住身形。就看见右顶上角处有碗口大的洞,这种小洞是司空见惯。
莫不成蝙蝠是从这里飞出来?听师父说起过,蝙蝠若不在树上休憩,那就只有一个地方,就是山洞,而且很深很大的山洞。可这个洞只有碗口大而已。当下铮地一声,抽出“莫问”剑,当空一划,就一剑朝洞口边缘斩去。“哗”地一声,却是砍掉半边岩石,就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来,探头往里一望,却是黑乎乎一片,除了一股阴冷的劲风吹来以外,什么也看不见,隐有叮当的滴水声从里面似乎很远的地方传来。当下抽身下来,探出身子,朝左边远处望去。却又看见五丈开外的崖壁上似乎也有个这样的凹位。立即一提气,噌噌几窜,霎时就来到离那一尺开外的地方。果然有个凹位,而且有个大石板露出一角。当下一收身,人便落在石板上,落地无声。才发现石板足有一丈长宽。心中甚是奇怪。于是衣衫轻撩,右脚半跪,府下身子,探头向下望去。一时间差点没返过气来!
石板下面居然有个两丈宽左右的平台,而平台里面却是一道石门,门正敞开。赫然发现门内就是一屋子!当下大吃一惊!凝神静气,大气也不敢出。
因为里面居然有人!
一个光着身子的人!
正坐在一个密闭而透明的什物内,里面白气缭绕。
那人正在里面双手开合,时而立掌转腕,时而双掌托天,却是猛然发现双手居然一下变得通红,一下又恢复正常,然后又变得通红,如此循环。冷凌枫看得触目惊心!就知道此地不仅有人,而且正在练功,看那双手之变化,定是一门极其邪门的功夫,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功夫。只是这里太高,冷凌枫却看不到那人面目。当下慢慢地将身子努力向下伸展,又怕惊到那人而发现自己,是为极其小心。待下来半尺,终于看那人面目。只见那人双目紧闭。手掌红时面色通红,但却牙关紧咬,浓眉深锁,似乎正在遭受极大的痛苦。黄豆般的汗滴正从额头淌下。
虽然那人光着身子,里面白雾缭绕,但冷凌枫看着十分眼熟。再看得仔细,认出赫然竞是楷爷!
顿时一个激凌。屏住气息,慢慢收起身子,轻轻朝右边慢慢滑了过去,待滑得一丈开外,右脚一点,猛的窜起,如箭般向崖顶射去。落到刚刚自己坐的地方,却又身形一展,向围墙内飞掠而去,转眼就来到自己房间。
居然是楷爷!
冷凌枫躺在床铺的竹席上,眼睛死死地盯住屋顶。尤自听见自己的心正砰砰的跳,隐隐还听得见从第六间竹屋传来朱灵儿和她娘亲的谈笑声。
简直太可怕了。冷凌枫再也无法平静。
自己跟在楷爷身边这么多年,却不知道楷爷会武功!而且一定是高手。
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这个县太爷。只记得爹当年还在刑部的时候,自己那时五岁,就经常看见爹和楷爷一起聊天喝酒,十分要好。只记得那时爹称他为九爷,其余的爹却是从没谈起过,更没谈起过楷爷会武功。而自己也没见过楷爷在任何地方有显示出有武功的样子。
没想到今天无意中发现这个秘密。谁也不会想到那个悬崖绝壁之下居然还有屋子!而楷爷还在那屋子练着一种奇怪武功!
谜一样的楷爷!的确得重新认识自己这个“主人”。简直太神秘。背后到底是否还有其他鲜为人知的秘密?
冷凌枫一阵胡思乱想,没一点儿头绪。彻底乱了。
突然就想到那个小山洞。一阵悠悠而寒气森森的滴水声犹自还在耳边余音缭绕。
蝙蝠?山洞?滴水声?
想到这里,眼里突然一亮。随后俊目就合上了。
夜已经很深了。楷爷坐在书房里,正拿起一幅字,在手里欣赏着,时不时点点头。看来对自己的新作十分满意。
“哎……该睡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就从屏风后如幽兰般飘来,仿佛来自天国,似乎能穿透灵魂……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也抵御不了的声音。
楷爷放下字幅,走到窗前。发现月亮已经偏西了。双手一展,伸了个懒腰,张嘴就打了个哈欠,随手就将竹窗放下。
随即房间的灯光就灭了……
院子里面除了轻轻的水流声,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时,一条黑影却箭一般向山后悬崖下射去。
正是冷凌枫。
只见他来到山壁第一个洞口处,从袖子掏出火折子,一镲,阴暗中就亮起一点火光。
冷凌枫弯腰就从半人高的洞口探进身去。
借着火光,冷凌枫看见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两边湿湿的,有水流下。却是冷风扑面。不禁一阵激凌。一路往前行去,大约十丈开外,面前就一下子开阔起来,脚下却似乎是一条小河。冷凌枫慢慢将脚伸入水中,感觉寒冷刺骨,水却刚好齐膝。当下也不顾冷,就走进水中。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听见轰轰的流水声,而脚下的水也开始变得湍急起来。当下一手杖剑点着水底,小心翼翼地一路摸索过去。待行至一丈,只觉面前豁然开朗,手里火折晃了几晃差被风吹灭。这才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一个若大山洞。山洞正在自己的左手边,而脚下的水正往前面五尺处急流而下,下面水声隆隆。
当下右手带剑一拢手中火折,人便从水中跃起,落在左边山洞中。
借着火光,冷凌枫不禁大吃一惊,此洞少说也有十丈高宽。慢慢向洞壁行过去,突然脚下感觉一软,踩到一物,立即府下身来,拿着火折凑近地面一看,差点没吓到!就看见一只蝙蝠,硕大的一只蝙蝠,却已经死了,而小脑袋眼睛处却留下一道孔,还残留有血迹。再移过火折,更是大吃一惊,居然前面黑哑哑地全是蝙蝠,而且全是死的!每只眼睛处都有一道孔,再一看,天!里面全堆满蝙蝠尸体!
冷凌枫捂着鼻,用脚拨开蝙蝠,继续向洞壁行去,一路竟然全是!粗略算来,少说也有成千上万只蝙蝠尸体!
终于到了离洞壁五尺开外,陡然看见有一缕暗光从上面撒下。仰头望去,洞顶居然有个三尺宽左右的开口,月色正从开口洒进来。透过朦胧的光线,就又看见有两根绳子一样的东西从上面垂下。立即欺身过去。却发现是两条硕大的铁链,链身尤在火光下闪着阵阵黑光。沿着铁链一路寻去,链头就落在一石板上。两个链头却是带着枷锁,同样闪着黑光。但是枷锁已经向外张开严重变形,看来是用来锁什么来的。
冷凌枫心中是惊异不已!眼睛就四下环顾。突然,一物映入眼帘,冷凌枫盯得半晌,脸上表情急剧变化,猛地就跑了过去。
一块半截衣衫!麻布衣衫,上面血迹斑斑!衣衫上留一根六寸长的红色麻绳。
冷凌枫扔下手中“莫问”剑,猛地抓起衣衫,浑身发抖,双眼泪光闪动,却是激动异常!
“爹!是爹!真的是爹!——”
“爹!——爹!你在哪?!爹!你在吗?!”
竟是哭了!
一定是爹!这衣衫是爹的衣衫!就是爹从天山回来那晚穿的那件麻布衫!是爹自己一针一线缝出来的麻布衫!而那根红色麻绳就是自己用了几年的腰带!
“爹!——在哪啊?——”洞内余音回荡,却除了轰隆水声就再没人应答。
冷凌枫在洞里四处奔走,就像快要疯了一样!
爹还活着!爹一定还活着!竞是激动得说不出话。
但是四处却没有爹的影子。冷凌枫又感觉是失望极了,坐在石板上,紧捏着那块布,捂在脸上。
“爹,你在哪?你明明还活着!怎么不见枫儿啊?!”兀自泣不成声!
半晌,突然抬起头,拾起剑,周围望了望,拿着衣衫就朝来路走去。行得三步,却又回过头来,仰头一望洞顶开口。随手就将衣衫揣进自己衫内。右手一扬,人就从洞壁向上噌噌溜了上去,一阵冷风,火折就灭了。暗光中,却看见一个影子从洞顶开口处激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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