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叫竹叶,原来在您身边伺候的……我姐姐叫雅晴,贴身伺候六姨太的。”
女子伸出像胡萝卜一样红肿的手擦了擦脸,声音极小,陈嘉费了好大劲儿才听清。
六姨太?
是谁?
陈嘉垂下眼睑努力梳理原主的记忆,那是非常遥远的记忆。
“你是六姨太院里的,”陈嘉不解的问,“为什么要冒充七姨太的亲戚?”
竹叶带着哭腔说:“我不敢说真话,说了会被打死的。”
陈嘉敏锐的察觉到竹叶身上有秘密,六姨太死的不明不白,这或许是陈府极力掩盖的丑闻。
又或许和她也有关。
“谁会打死你?陈府的人吗?你明明害怕为什么还敢来?”
也许好奇心会害死猫,但陈嘉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五小姐,我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找您的。”竹叶手里紧紧攥着茶杯,整个人缩成一团,发出的声音小的可怜。
亏得陈嘉耳力好,不然根本听不见。
她给竹叶续了茶水,又问道:“你不敢提六姨太的事,只能谎称是七姨太的亲戚,就是为了找到我对吧?你有何事相求?”
竹叶开始断断续续的说起她的事。
十年前被府里发卖出去后兜兜转转成了一户农家的童养媳。
起初日子过得还行,后来天灾人祸接踵而至,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房子没了地也没了,该交的税一分不少,孩子饿的太狠又染了风寒等着钱救命。
在这个时代,竹叶家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
陈嘉心里的那根弦被狠狠拨动,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松动。
她抬起手,把脖颈处挂着的银锁、手腕上的银镯和头上的蝴蝶发簪片取下放在桌上,推到竹叶面前。
想了想,又从包里掏出这个月所剩无几的月俸全部放在桌上。
“够吗?”陈嘉表情未动,只扯了扯嘴角。
竹叶似乎对陈嘉的态度有些诧异,她抬起头,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眼神迷离,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又好像带着某种黏糊的情感。
“您变了。”竹叶说。
她圆圆的眼睛又情不自禁的流出了泪水,“您小时候长得白白嫩嫩的,眼珠黑黑的,嘴巴红红的,像年画上的娃娃,刚满一岁就能清楚的说出流利的句子,六姨太可喜欢您了,都是亲自照顾您,老爷也夸您冰雪可爱,老祖宗更是将您抱在怀里每日亲香,说您是府里最有福气的孩子。”
她说的这些,陈嘉从记忆里已经找寻不到了。
“够吗?”陈嘉又问道。
“够了,够了,”竹叶有些难为情的低下了头,声音似蚊蝇,“我不该来找您的,我也是没法子了。”
她的双手终于肯放过那只茶盏,几乎是以蜗牛的速度将那几件首饰和钞票塞进了怀里。
竹叶收好了钱和首饰,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字一句的说:“您想知道六姨太和七姨太是怎么死的吗?我可以告诉您。”
窗外又飘起了飞雪。
陈嘉点了点头,看向窗外,听竹叶将过去的事娓娓道来。
竹叶先讲了七姨太的事。
她说:“七姨太是唱曲的,原本老祖宗和大太太是不允许七姨太进府的,六姨太说老爷是魔怔了,非七姨太不可,在府里,天大地大都大不过老爷去,”
“七姨太进府后不到七个月就生下了四小姐,府里下人都知道,七姨太早就失身给老爷了,六姨太说老爷对七姨太的宠爱令人嫉妒,七姨太有多受宠,府里下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老爷在太原做官时,不叫大太太陪同,反而叫七姨太跟着,七姨太在太原以正房自居,大太太不仅不恼,还放出话说只要七姨太给陈府生个少爷,她就抬举七姨太做平妻,”
“七姨太听了这话整个人都疯魔了,吃了无数药拜了无数神佛,人都胖了三圈,最终也没有得偿所愿……”
说到这儿,竹叶怯怯的看了一眼陈嘉才继续说:“您出生后,七姨太非说自己生的是个儿子,月子里就打砸了一番,说有人把她的儿子给换了,闹得不可开交,”
“老爷说七姨太不可理喻变成了神经病,就把她送回了老宅养病,四姨太接替七姨太去太原陪老爷赴任,七姨太回到老宅后彻底疯了,大太太命人用铁链子锁着她,后来,七姨太药石无医病去了。”
说完七姨太的故事,竹叶又继续说:“六姨太出身很好,和陈府是世交,按理说她应该嫁给贵人,有个很好的归宿,可惜命运总是捉弄人。”
竹叶噙着泪,面容悲痛,“六姨太那样好的一个人,去姥娘家走亲戚的时候被黑风寨的黑旋风给掳走了三天三夜,六姨太的族人要把她家法处置,她爹娘不舍得,连夜送到陈府,乞求陈大老爷纳她为妾,给六姨太一条活路,陈大老爷答应了,第二天就做了新郎,”
“后来,六姨太有了孕生下了三少爷,孩子过百天的时候,大太太的表侄子大声嚷嚷说自己小时候被黑旋风绑架过,见过黑旋风的真面目,三少爷和黑旋风长得一模一样,老爷当时就怒了,六姨太跪在地上求老爷,说孩子绝不可能是黑旋风,但没用……三少爷去了哪儿没人知道,有人说被老爷摔死了,也有人说放在盆里顺着河流漂走了,”
“六姨太后来一直没有再怀孕,七姨太疯了后,她就求老爷把您抱来抚养,六姨太把您当成亲骨肉,您小时候戴的虎头帽、猪头帽上面镶嵌的是玛瑙珊瑚和红宝石,有了您之后,六姨太变得平和许多,也不再往肚子里灌求子药了,”
“那年也是一个冷冬,积雪足有一尺多厚,本来大家都窝在屋里围炉取暖,一切都是好好地,六姨太突然知道了三少爷是怎么死的,又知道了自己这么多年未孕的真相,她不顾双喜的阻挠直接冲到了大太太院里,当时老爷还在太原做官,老祖宗去庙里礼佛,府里全凭大太太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