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完全忘了自己方才的话,应和道:“母亲说的是,可不能什么都纵着他,望哥儿听话。”
她一向不敢违背刘氏,在这位身份高贵的婆母面前心里总是虚的。
云氏是顾侯爷一心求娶回来的,却不是刘氏心里属意的儿媳妇人选,她嫌刘家出身商贾,门第低微,看不上眼,又恼她给自己儿子不知道灌了什么迷魂汤,一心念着以至于逆了她这个母亲的意。
这些云氏也都知道,因此嫁进侯府多年从不敢行差踏错,履行宗妇之职,半点不敢露出商贾之气。
衣裳永远是得体庄重的,首饰不佩戴黄金,多用玉饰,怕的就是有人提及她的身份。
可就算是生下三岁启蒙,五岁作诗处处优秀得先生夸赞的长子嫡孙,也没办法使刘氏对她改观。
这一切直到小儿子望哥儿的出生,迎来了改变。
那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府里上下没几个不喜欢他的,就算一向礼佛不爱喧嚣的刘氏都顶不住,那孩子一双眼睛盯着可怜又可爱,直叫人败下阵来。
这几年有望哥儿这个磨合剂在,两人关系才慢慢缓和了些,也能说上几句话。
听见自家亲娘的话,顾知望充满怨念的小眼神投了过去。
娘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
云氏心虚不和儿子对望,只当没看见。
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和刘氏反着来。
刘氏没错过自己孙子的小动作,心里好笑,上完药后起身嘱咐:“望哥儿这两天要好好养身体,到时候祖母再来看你。”
每年这个时候刘氏都会待在小佛堂抄经颂佛,身上浸满檀香。
顾老侯爷当年出京为先帝办事,途中出现意外身死,前七日便是顾老侯爷的忌日,每年老太太都会在小佛堂为丈夫诵经十日,如今还差三日方成,要不是听到小孙子出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来的。
刘氏还是没走成,顾知望拉着她的胳膊不撒手,声音软软糯糯。
“祖母不用特意过来看我,到时候孙儿去万寿堂请安,和祖母一起吃饭。”
“祖母膝盖不好,不能到处乱跑的。”
这话听的刘氏忍不住发笑,心里吃了蜜一般的甜,拍着他的小手笑呵呵道:“行,到时候祖母等着望哥儿。”
除了长孙态度如常,她的那些孙子见了她总是忍不住害怕,望哥儿如此与她亲近,怎么不叫人心头发软。
*
身在礼部的顾侯爷一下值就看见府上的小厮在那急的团团转,听到是自己儿子出了事,一把夺下缰绳,翻身上马跑了。
只留下傻看着空荡荡车厢的小厮留在原地。
后面断断续续出来的官员看着这一幕又是议论开来,顾侯爷爱子之名看来属实,听说上次看有人看见他把自己儿子举到肩膀上看花灯。
时下讲究严父孝子,如君臣一般分为上下尊卑,留有父亲权威,不过分亲昵以至乱了位,像顾侯爷这样纵子的父亲实在少见。
此时的顾知望还在和云氏讨价还价能多休息几天,就听见门外的动静。
“侯爷安。”
顾律身上还穿着朝服,鲜红大袖在空中划过,大步进了里间。
他身上带有刘氏的影子,身高八尺,俊朗无须,端的是斯文儒雅,却无形中散发出几分官威,叫人不敢小觑。
顾知望瞬间就不敢造次了,小声唤道:“父亲。”
“说吧,怎么回事?”顾律在入府时得知儿子没事,又恢复成以往沉稳的模样,找了个椅子坐下,开始盘问。
“您这兴师问罪的语气是怎么回事?”顾知望不开心地低声嘀咕。
“别跟我说你被两手板打晕过去了。”顾律还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性格?鬼机灵的厉害,如果不是没有证据,他还怀疑这是臭小子为了逃课的手段。
“云墨已经告诉我了,你上课走神,连夫子的话都不听,再让我知道你调皮捣蛋,看我不动手揍你。”
顾知望做出被冤枉的表情,失望道:“爹你怎么能冤枉我呢,今天所有人都可以为我作证,我是真身体不舒服晕过去了。”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他差点连昏睡中出现的书都透了出去。
七岁的年龄已经开始懂事,知道这种事只会被视为梦话,亦或者反被爹认为是在说谎。
顾律瞥了他一眼:“没用,明天给我照常去上学。”
顾知望不可置信看着他冷酷无情的爹,转而向云氏求助,拉着小嗓音:“娘~”
云氏最是疼他,不赞同顾律的决定,“老爷,你是不知道望哥儿被送进来时脸色有多白,孩子不是你照顾就不知道心疼,休息两天怎么了。”
夫妻两人成婚后少有争执,感情深厚羡煞旁人,不过这种状态自从顾知望到来就被打破了。
顾律没和妻子呛声,脸色严肃朝顾知望训斥:“身为男子,谁教你这样撒娇卖痴的,给我坐好。”
知道他是来真的,顾知望立刻坐直,连床都不敢靠了,不带一秒钟的犹豫:“爹,我错了。”
他爹对他是真的疼爱,但也是真的严厉。
可以给他当马儿坐肩膀,也可以打到他下不来床。
顾律一口气被他迅速服软给压散了,想要发作发不出来,也懒得看自己的糟心儿子,拉着云氏出去了。
顾律了解自己儿子,顾知望也了解自己老子,肯定是出去哄娘去了。
顾知望暗暗期望娘能坚持久一点,最好让爹跪地求饶。
要是下辈子自己能当爹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想教训爹就教训爹,开心了就多给零用钱,不开心就布置双份功课。
此时的顾律还真是在哄自己妻子,不过他要是知道自己儿子在想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今天一顿竹板炒肉是少不了了。
云墨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一进门就遭到了少爷的质问。
“好你个云墨,你出卖我。”多年的友谊,终究是错付了。
都是一群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