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她被吓到了,实在是这几年的社会现状就是如此。
要是被革委会带走,再被判个搞迷信搞封建,那轻则被游街重则下放到农场改造。
她都这把年纪了,去了农场能活几年。
“诗意你消消气,这徐兰花一张嘴老喜欢瞎胡咧咧,你跟她较什么真,婶子批评她啊。“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革委会,那是好人能去的地儿吗?”
王桂花见李诗意一脸严肃不像装的,便开口劝她。
开玩笑,要是去革委会举报她们生产队有搞封建迷信的,那今年的先进生产队还要不要评选了。
一旁看戏的冯翠兰见李诗意没有像想象中被徐兰花狠狠教训一顿,反而徐兰花被李诗意呛的回不了嘴,顿时不乐意了。
心里暗骂一句没用的老东西,白长一把年纪了。
居然会被李诗意唬住,这事往小了说就是老婆婆口头教训教训儿媳罢了,这死老太婆怂什么。
想了想,冯翠兰开口了。
“诗意姐,有句话不知道讲不当讲,不过是婆婆口头教训了两句儿媳妇罢了,怎么还扯上封建迷信了呢。而且你得了东西不孝敬孝敬老人,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吧。”
见有人帮自己说话,徐兰花仿佛找到主心骨。
“就是,我不过是说你两句罢了,怎么就磋磨你了,就算三儿还在世,也得给我养老啊,你得了好东西不给我送,连说都说不得了,不孝的东西,天底下有没有这样的道理啊!”
“不知当讲不当讲那你就别讲,你是瞎了还是没长眼睛,没看到那大耳瓜子都呼过来了?”
李诗意眼神都不想给冯翠兰一个,她看向王桂花。
“桂花婶儿,这冯翠兰不会是个反动派吧,哪里有争吵哪里就有她,动不动就挑事,破坏群众团结。“
“本来大家都好好地在劳动,她非要说些跟劳动无关的话,害得我和我婆婆掐起来。“
“本来刚刚在婶子得劝解下,我都不想去革委会了,你看她又出来煽风点火,依我看,她说不定就是反动派,专门来离间我们人民群众的,大家说是不是?”
“你——”
冯翠兰被怼的脸色一变,抬起一只手指着李诗意不敢置信。
从来都是被她说的不敢还嘴的李诗意,什么时候也有这么利索的嘴皮子了?
但到底不敢再继续惹事,要是再说,指不定真被举报说是反动派了,她可不想跟革委会扯上关系。
于是她面上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嘴里嘟囔着:“我也只是为兰花婶子打抱不平罢了…”
说完,就悻悻缩回了人群中间。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王桂花没好气地呵斥冯翠兰,以前觉得大虎家的很懂事,这两天怎么这么不靠谱。
昨天晒谷场的事有她,今天她又来挑事,看来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从前都说李诗意作风不良,可今天看来,李诗意说话有理有据,逻辑清楚,压根不像是传言中的那样。
反观冯翠兰,平时人人夸赞,这两天却这么不像话。
李诗意又朝徐兰花开炮。
“娘,还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我男人死了快一年了,部队上给的抚恤金我是一分钱没看到,照理说,这么久了,抚恤金早就该下来了吧?您是不是自己去领了?”
一听到李诗意提到抚恤金,原本还紧紧抱着手臂,嘴里不停哼哼唧唧喊着疼的徐兰花,就像是被突然按下了静音键。
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她的身体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紧绷起来,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不过片刻过后她就反应过来,只见她瞪大了眼睛,满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冲着李诗意大声叫嚷。
“什么抚恤金?我压根儿就从来没听说过!你别在这里胡咧咧啊!”
一边说着,她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心虚和慌张。
李诗意一眼就能看出她这是在虚张声势,根本就没有半点儿底气。
奇怪了,这李诗意怎么知道三儿还有一笔抚恤金?
这笔抚恤金上个月她也是前两天领到,一共两千块。
在这个时代一个月35块都算是不得了的高收入了,更何况2000块。
她前几天进城,一是去看女儿和外孙,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去领这笔抚恤金。
“哼哼。”
李诗意似笑非笑,嘴里哼了两声,看老太太那心虚样,就知道她赌对了。
她也不过是随口一诈,毕竟家里一毛钱都没有,穷的就剩半袋子地瓜了,要是有抚恤金,怎么也不至于穷的连个好的碗都没。
“有没有抚恤金,我去县里问问就知道了,要是让我知道你领了我们的救命钱…”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但未尽之意是个人就听得出来,她不会善罢甘休。
老太太还是咬死没有抚恤金这回事,毕竟这里去县城,不坐车可去不了,李诗意穷的叮当响,她能坐的起车吗?
“吵吵什么吵吵什么!”
这时大队长带着男人们走了过来,“不干活都围在一起干什么?有闲话下工了再说不行吗?”
“大队长,”李诗意道赶紧接话:“明天我想请假一天,我要去县里问张启山抚恤金的事。”
徐兰花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秒,大队长就说:“问什么问,半个月前财税局不是叫去领钱了吗?你婆婆说回来跟你说,怎么,她没跟你说吗?”
闻言,李诗意似笑非笑地盯着徐兰花。
徐兰花在大家的注视下脸涨的通红,支支吾吾的不说话。
李诗意深知此时不是说话的场合。
想了想,说:“大队长,这会儿是上工时间,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我感到抱歉,还是先上工吧,这点私事咱们改天再说,不要占用了集体劳动的时间。”
大队长看徐兰花那做贼心虚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深知她平日的品性,这钱百分百被她私拿了。
不过这李诗意倒是个有觉悟的,不耽搁劳动时间,心中对她好感增加了一点。
“行了!都散了散了,好好上工,再惹事生非就扣工分了!”
众人一听说扣工分,立马都回到自己的区域认真干起了活,毕竟工分关系口粮,谁也不想少吃两口。
顿时不敢再八卦,都纷纷拿起锄头继续做事。
徐兰花见占不到好,便恶狠狠瞪了李诗意一眼。
“呸!”
一口唾沫吐地上,扭头回去继续干活去了。
一旁的冯翠兰见事情并没有按自己想的发展,李诗意不仅没有被徐兰花收拾,反而大队长和王桂花对李诗意态度有所改观。
心中气了个半死,见李诗意冷冷地看着她,她赶紧收起扭曲的表情,尴尬地说,“那啥,诗意姐我先过去上工了!”
李诗意跟看小丑一样,看着冯翠兰灰溜溜地走了。
这冯翠兰可真是阴魂不散,也不知道两人什么仇什么怨,冯翠兰一直针对她。
这原主也真是瞎了眼了,居然会觉得这种人是她的朋友。
不过不管以前的事如何,可如今要再来欺负她,她一定好好“奉陪”。
辛苦劳作了一天,太阳要下山的时候,终于盼来了那句“下工了!”
大家都停下来,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回走。
这个时候可是没有午饭吃的,基本只有特别富裕的人家中午才会有人送吃食来地里。
凭李诗意她们的情况,早上吃一餐,就要下工了才能吃饭了,经过繁重的体力劳动,她早就又累又饿,也不知道三个孩儿在家里是怎么过的。
归还了锄头,这个时候农具都是集体的,才拖着疲惫的身体朝家里走去。
等她走回去,暮光里,远远望去家里的方向有炊烟升起,回到家,两个小的站在院里眼巴巴地望着她的方向,看到她回来,小弟都高兴地喊“妈妈!”
然后朝她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