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如枫还要劝她。
言如锦在一旁阴阳怪气刺激言无双:“你不够胆写也没事,到底也姓言,咱们不会嘲笑你。”
“但你胆敢伤害小意,都城没有你待的地方了,你滚回乡下去吧。”
“小锦!”言如枫瞪向他,将他拉开。
“作甚拦我?”言如锦皱眉:“你当她真敢写啊?你信不信出了言家门,她连回家的路往哪边走都不知道。”
“一个乡下丫头,能有多大本事?”
“哦不,她是极有本事的,掐尖要强,不懂礼让。”他晃晃自己包手布的手掌:“我怀疑她不是被人养大的,应该是被村里的野狗养大,凶残毫无人性。”
他再一想到言如意的惨状,火气直往上涌,提起手又想去扇言无双。
言如枫却一把拉住了他。
他非是察觉到言如锦要打人,而是觉得他越说越不像话。
他低声喝问道:“她是野狗养大?她没有父母兄弟吗?要靠野狗养大,是不是就说明父母兄弟不可靠?”
话落,他才惊觉言无双说的竟然都是对的。
父母对她生而不养,兄长们对她视而不见。。。
她所有让言家人看不上的地方,全是因为少了父母的教导、兄长的维护。
所以她才与家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她在别人手里长大,自然就长不成父母喜欢的样子。
想到此,他不由哽住,有几分不自在地朝言无双看去。
言无双根本没理他们,她已经快速写起了决断书。
她不光识字,还写得一手漂亮字。
字体飘逸潇洒,又不失稳重,是蔺氏教她的。
认真写字的言无双具有不一样的魅力,林佳年也不由朝她看过去。
林佳年家世好,却又和家世不如她的乔巧成为了闺中密友,图的就是乔巧的才华。
她看不起言无双 ,很大一方面就是认为言无双是一个乡下来大字不识一个的穷亲戚、野丫头。
穿得土,长得土,说话还结巴,没见识、没教养、目不识丁。。。
再加上言如意以及婆母明确表示出来的对言无双的不喜,叫她忍不住也跟着一起排斥起言无双来。
别看言如意明面上总为言无双说好话,但只要有脑子,就知道言如意是在拱火。
她想起言无双初来言家时,言如意是第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
她极为热情地邀请言无双住到自己的院子去,结果呢?才住进去第一晚,她就惊得做起了噩梦,一连三天闹得言家众人为她担心不已、不得安宁。
后来言无双估计是看出来什么了,她自己提出要搬走,果然她一搬走,言如意就病体痊愈。
都是在后宅里长起来的,言如意这点伎俩,但凡是个人一眼就能看透。
但偏偏大家都认为言如意好,言无双不好。
明白着说,言家人就是不喜欢言无双,所以,他们默认了言如意对言无双的排挤,甚至跟她一起排挤言无双。
也正是因此,她才拉住乔巧,不允许她去接近言无双。
在她看来,言无双融入不进去言家,她早晚会被逼走。
果然今天就。。。
事情想得远了,她回了神,将目光投注到言无双身上。
更令林佳年震惊的是,言无双竟然识字、懂写字,这可以说完全颠覆了她自己的认知。
这让她有一种被言无双扇巴掌的感觉,她不禁抬手捂脸,口中喃喃有声:“我竟是看错了?”
乔巧看她:“你说甚?”
林佳年摇头,只盯着言无双看。
那边言无双已经写好了字,她心中早有腹稿,短短几行字,不需要写太久。
写毕,她落下自己的款,举着拇指又从身上沾来一点血迹,毫不犹豫就在名字上落下一个红指印。
再一鼓作气拿起族谱,一丝犹豫也没有划掉了自己的名字。
名字划掉那一刻,她心下一松。
有一种桎梏消失的感觉,看着那个糊掉的名字,她浅浅笑了。
她将目光投向言如锦,浅笑还挂在脸上:“该..你了。”
言如锦看她,敏感地察觉到了言无双的变化。
她来言家这些天,要么一味的沉默不语,要么如疯狗一样的咬人打人,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就从来没见到她如此平和、微笑的模样。
还有她那双亮晶晶神采出乎异常的眼睛。
仿佛离开言家是多么一件令她高兴的事似的,见此,他心下当即有些不满,犹豫着没向前。
他倒不是舍不得让她走,而是见不得她开心的模样。
他犹豫着没动。
言如枫几人也都没动,他们也看到了她此刻的不同,轻松的带点小得意的样子,可不像要离开家的人,充满了忐忑不安。
林佳年见她如此利落地写字画押,又觉得脸肿几分。
她以为言无双在以退为进想换回家里人的重视,却不想她是真的要离开这个家。
她就这样看着言无双,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言无双见言如锦不说话,只以为他怂了。
于是脸一收,用挑衅的眼神看他:“你..不敢?怂了?”
言如锦回神,他眼一瞪:“我不敢?我怂?”
他年轻气盛最受不得激,闻言想也不想接过她的笔就要落上自己的款。
言如枫拉他,面色严肃:“小锦,爹娘大哥不在,家里的事轮不到你作主。”
说罢还要去拿纸来撕掉。
被言无双躲过了。
事到临头,她不可能让他们退却,继续看着言如锦,满脸嫌弃地刺激:“不敢就。。说不敢,何。。何必。。找。。借口。”
“我会找借口?”言如锦一把推开言如枫,提笔落款又盖上自己的私印。
动作一气呵成,快得不得了。
末了再冲言无双昂着他那张大脸盘子,得意不已:“我写了,你什么时候滚?”
“现在!”
言无双拿过纸,将它叠好收起来。
再背起小包就这样冲出了院子。
她走得何其快,没有回头,一丝留恋也无。
言如枫恨恨松开言如锦,转而去追言无双。
她走得快,他得小跑着才行。
“言无双!”他拉住她的手臂:“你走去哪儿?你识路吗?”
他看看天,今天天不好,早上的时候出了会太阳,这会儿太阳早隐到云里边去了。
此刻天上堆聚着大片黑黑的厚云,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他劝道:“眼看暴雨要来,你不能走。”
言无双看他,不由嗤笑。
只觉得他这时装模作样实在好笑,想想我进言家这十多天,从上到下遭受了多少人的气?他都像个盲人一样看不到、听不到。
在言家吃饭、用热水要收钱。
住的荒败无人管的破院。
被抢东西、被颠倒黑白的冤枉、被打、被辱骂、被充满恶意的威胁。。。
他们反正就是聋子瞎子,对这一切就是听不到看不到。
眼下我要走,他又跑过来假装关心地拉住我,难免令人觉得恶心。
想到此,言无双一把拉开他,闷着头朝前行。
言如枫又拉住她:“除名不是你说除就除的,母亲没养过你,但她给了你一条命。。。”
命?
他们是给了我一条命,所以我老老实实挨了你们几顿打,我觉得可以还了。
言无双讽刺道:“她。。可以不。不生。”
说罢又要走。
她倔得不肯回头,言如枫也逼出了几分火,大喊道:“你站住!”
又一把拉住了她。
言无双叹了一口气,她没想到,今天竟然走不出这个家。
她实在不耐烦和他拉扯。
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叠纸,那是她在言家这几天,吃饭、用热水,厨娘收钱的收条。
她将这叠纸摔到言如枫手上,又在包里一顿摸,摸出来一锭十两的银子。
也啪一下摔到他手上。
“房钱!”
这些都是甚?甚的房钱?
言如枫迷茫了。
他手里拿着东西,那就拉不住言无双了。
趁他低头看纸的功夫,言无双已经冲了出去。
没想到乔巧又追了过来。
她是个孕妇,言无双就不忍心让她来追自己。
她想到包里的那瓶伤药,于是住了步伐。
同时又从包里摸出一个锦袋来。
袋里装着一副小的金镯子,那是她祖母蔺氏为小时候的她打的。
现在她大了戴不上,正好拿来还人情。
想来祖母也不会怪。
说来她在言家这十来天,也不是完全没有接收到善意。
乔巧虽然不明着接触她,但偶尔会派丫头给她送些东西。
再加上送药的情份,她这副镯子给的心甘情愿。
乔巧在林佳年的搀扶下来到了言无双的旁边。
“小妹,天不好你别走了。”乔巧要落泪了,许是因为自己即将做娘,所以,格外见不得还是个孩子样的言无双就这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