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方慌忙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完后才平息了下来。
“我这梨花糕竟如此难以下咽啊。”褚宾娘笑完后,佯装失望的抱怨道。
“不不不,这是仲方吃过最好吃的糕点!”仲方一边咽下糕点,一边解释道。
见仲方一脸严肃的样子,褚宾娘笑的比方才更加开怀了。
“原来你叫仲方啊,那你家公子怎么称呼呢?”褚宾娘转头看向楚子皙。
楚子皙顿了一下,方开口道:“是我失礼了,受了姑娘恩惠却未自报家门,我姓楚,名子皙,若姑娘不弃,唤我子皙便可。”
“姓楚?和我一样的吗?”褚宾娘问道。
“楚,乃清晰之意。”楚子皙点了下茶水在桌上写着,解释道。
“啪!”身后传来清脆的器皿破碎声。
褚宾娘转头看去,只见褚母正蹲在地上捡着碎了的瓷壶片。她快步走过去,将褚母扶起身来,道:“阿娘累了,我来捡吧!”
唐萃英有些失神的站着,眼神中透着惊慌和害怕。而楚子皙恰好看到这一幕,一时有些不解。她究竟在害怕些什么?
唐萃英紧握着褚宾娘的手,缓过神来,说道:“阿娘没事,那我便先回屋休息了。”说完便有些犹豫的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回了下头,所看的方向正是楚子皙。
待唐萃英走后,楚子皙方抬头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外,目光中带着疑惑和探索。
唐萃英初见楚子皙时,便觉得犹似故人,却也未曾多问。如今听闻他的姓氏,心中猜测已是八九不离十。而楚子皙不知道的是,他与眼前的人,中间隔的不仅仅是一层浅薄的恩惠之情,更是尘封已久的宿命恩怨。
想着方才女儿与那人言笑晏晏,唐萃英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
“阿娘,楚公子他们的衣物缝补好了吗?”褚宾娘推门而入,人未到,声先到。
“瞧瞧你,女儿家的,每次都这么毛毛躁躁,当心嫁不出去。”唐萃英苦口婆心说道。
“嫁不出去正好,一辈子陪着娘。”褚宾娘俯身趴在唐萃英肩头,说道。
自从阿爹去世,阿娘老去了很多,她心里也是很心疼阿娘的。
唐萃英听着女儿的任性话,苦笑着道:“阿娘不能陪你一辈子的。”她起身走到木柜边,取出衣物转交给褚宾娘,又道:“这是那两位公子的衣物,拿去送还吧。”
褚宾娘方才进门还火急火燎的模样,但见到唐萃英面色郁然似有心事,便又赖着留下来,说是要陪阿娘说会儿知心话,直到唐萃英脸上浮现出笑意,她才安心离开。
褚宾娘见仲方屋里未有烛光,便直接往楚子皙门前走去。进门的时候,两人正在商量什么神秘的事。仲方见褚宾娘进来,便好似做贼般心虚,急匆匆拿了衣物便出了门,独留她和楚子皙两两相对。
想起方才仲方吃糕点的模样,褚宾娘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顿时忘记了眼前还站着一人,直到后知后觉的发觉有道灼热的目光正在打量着她,她才若无其事的轻咳了一下,有些支支吾吾的指着桌上的衣物道:“那个……是阿娘托我送过来的。”
还未等楚子皙开口,褚宾娘便转身快步走了出去。方才还嘲笑仲方做贼心虚,这会儿倒是轮到她自己了。
褚宾娘回头看着窗纸上的人影,顿时觉得脸颊又热了起来。
一个月后,仲方的伤势已经痊愈,偶尔会帮村民出些力气,比如出海打渔,比如上山砍柴。而楚子皙依旧是养尊处优,陪着手里那只木杖四处转悠。黄昏的时候,总是坐在那块灰色巨石之上,看着东江之水发呆,看了一个月也未看厌。每次褚宾娘去找他,都特别想问他一个问题:这东江之水究竟有什么好看的?但每次都觉得他心事重重,便也不再去开这个玩笑了。
而仲方也是很奇怪的,每隔几日便会消失个一两天。每次褚宾娘问他去了哪里,他都是同一个答案:打猎。褚宾娘想不通打猎为何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明明村子旁边的山林里就有各种猎物。但褚宾娘最想不通的是,每次仲方去打猎都是空手而归,别说猎物,连棵野草都没打回来。
褚宾娘觉得他们两人肯定不正常,或许有什么秘密和阴谋。每当夜深人静之时,褚宾娘都会冥思苦想这个问题,但每次想着想着便入了梦,第二天一觉醒来,便也不再纠结昨晚的冥思苦想,将一切怀疑忘了个干净。
虽对两人心存疑惑,但褚宾娘还是尽心尽力的做着最拿手的梨花糕,而楚子皙和仲方也好像习惯了这种生活,若隔几日不尝几块梨花糕,便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少了些东西。
又过了一个月,楚子皙的腿伤已好了七八成,但木杖仍是离不开。
仲方出力气的时候比之前熟练了许多,但每次出远门打猎仍是空手而归。褚宾娘实在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和好奇,死缠烂打的追问他。直到有一次褚宾娘以“以后梨花糕不做他的份”威胁,仲方才说出实情。他并不是去打猎,而是去探路。但每次都是未果而归,心中甚是忧伤。
褚宾娘得知实情后,想了会儿,便好心的劝了会儿仲方。但仲方听完褚宾娘的劝告后,似乎更加忧伤了。
逍遥村几乎与世隔绝,这里的人不知世外,而世外的人也不知此地。听说这里是楚国最东边的地界,与繁华的定阳城相隔千里,走回去定是不可能的。若要回去,期间要走过许多荒地和野岭,需要足够多的马匹和干粮,而马匹在逍遥村是筹备不到的。若是乘船,必是大型的商船,平时村民打渔所用的的小船经不起风浪,定是行不通的,况且回去的水路是逆流而行,单靠人力很难持久。
仲方想了会儿这些行不通的法子,月色下的背影略显单薄,顿时有些让人心疼。但见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而后背影又变得有力了些,想必是已经想出了什么好法子。
六月到来,天气热了起来,梨花落了满地,树枝上空荡荡的。
三个月的时间,楚子皙的腿伤完全好了,出门不再以木杖为伴,但对江边的那块灰色巨石还是不舍不弃。江水不息,夏日的黄昏,凉风吹来,一身惬意。
褚宾娘远远地便看到江边那熟悉的身影,渐渐地接近,直到那人的脸庞清晰的展现在自己眼前,才感到他真真实实的存在。
“子皙!”那一日她如此唤他,以后也就一直如此唤他了。
“宾儿,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唤她宾儿。
知是褚宾娘来了,楚子皙也未回头,仍是望着东江之水。
褚宾娘未回应他,而是走到巨石边,同他并肩坐着,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东江之水。
“男子的哥哥是个富商,家业庞大。而那个男子是由哥哥抚养长大的,哥哥待他视如己出,从小便疼爱有加,即便想着让男子承担家业,也从不肯勉强他做任何他不喜欢的事。哥哥也有自己的孩子,但兄嫂害怕哥哥的家业落入男子手中,便对那男子视为仇敌不断加害。兄嫂表面看似为子争夺,暗地里却与外人勾结图谋哥哥的庞大家业。男子虽对家业无求无欲,但心里知道,辛苦经营的家业落入外人之手,自是哥哥最不愿看到的。你说,这个男子该不该和自己的兄嫂亲侄去争夺这份家业?”楚子皙悠悠说着,好似在讲他人的故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既然哥哥想要守住家业,而哥哥待男子又极好,那个男子就该替哥哥守护他想守护的东西。若是不管不顾,有朝一日终是会后悔的。即便最终未能守住,哥哥也不会怪他的。”褚宾娘只知道,想要守护的便要努力去守护,仅此而已。正如此刻,她想要守护的只是这一段静好的岁月,哪怕知道未来要分别,至少此刻,清风怡人,恰如身边之人温柔的眸子,她将眼前的江水星月看的真真实实。
黑夜散去,带走人们心中的黯然和忧愁。
昨夜江边月下,男子在讲,女子在听,而故事的答案却是无人得知,或许在男子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或许答案早已随着江水变得遥远,无处可觅。
江水匆匆流逝,好似在寻觅着世间所有关于悲喜哀乐的故事,而那男子却再也没去那江边,他身边的女子也没再去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