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回到端云院,久久不宁心神。
不明白苏柒为何会如此恨他。
三年前,明明是她将他冷漠推开。
告诉他一切都不可能了……
明明他秦安什么都没做错。
为何她们,甚至连曾深爱的女人,都要朝他伸出利爪,剜他的血肉……
他的指甲陷入肉里,眼红如兽,一动不动的蜷曲在床榻上。
五竹见状心疼不已,也红了眼眶。
但他知道。
他不能在世子面前表现露出怜悯的神色,自然世子会愈发难过,自尊心会受挫。
是以,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去拿百草崖得来的祛疤膏,瞒着给世子偷偷涂上。
可他刚转身,便瞧见门房六耳匆匆跑来,站在屋外往里探脑。
一边小声朝五竹唤道:“五竹,世子可歇下了?”
五竹将手指放在嘴边,见没惊动世子。
这才皱着眉,走出屋外:“六耳,我求世子调你来把门风,可不是让你来如此懒怠的。你不好好把门,跑这来吵世子,休怪我将你打出去!”
六耳同他一进卖进国公府,两人关系自然走的近,最主要的是知根知底。
一想到世子在国公府步步维艰,若身边只有他一个体己的奴才,很容易被欺负和算计。
更好端云院缺人,世子又不喜丫鬟伺候,便提出将后厨打杂的六耳调来把门。
世子听了没多犹豫便答应了。
六耳见状委屈上了:“冤枉啊,小的可一直谨记你的交代。”
但一想到正事,便正经起来,语气带着怨:
“我刚远远瞧二世子朝咱们院走来,怕是来找咱们世子麻烦的,所以前来问问,待会是让他见来,还是找理由搪塞回去。”
“哼,自然是不见……”
“若他要来,便让他进来吧。”
秦安清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六耳闻言努了努嘴,这才跑去门院看看情况。
五竹看了一眼屋内,叹了口气才迈了进去。
秦安已经端坐在床沿上,双手搭在膝上,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似一个抽空灵魂的傀儡一般。
看的五竹不由得再次伤感,将压下心头的酸涩,上前低声询问:
“世子要是不想见二世子,五竹大可拦下…….”
“不必。”
秦安抬眼看向他:“你无需因我得罪世子,他才是国公府世袭爵位的世子。若你日后得罪了他,你还怎在国公府讨口饭吃。”
虽声音不带丝毫情感,但听的五竹内心一暖。
“世子,五竹不怕!”
五竹哽咽了起来,拍着脑袋以表忠心:“就算为了世子,五竹我这颗脑袋不要也罢!”
“够了,我不需要你的命。”
秦安顿时眉藏戾气:“也没人轻易夺了我的命,我如今能活着回来,皆是我舔血搏杀争取来的!”
不会让任何人,轻易再次要他的命!
他不认命,偏要改命!
这是多少日夜,激励他活下来的动力。
五竹被他冷冽中带着阴狠的声音吓得不寒而栗,便怯怯地闭上了嘴。
转念想到世子受的苦,便心底填满了说不清的悲戚。
很快,六耳领着裴焕一人进了端云院,请进了屋内。
没错,只有他只身前来。
那个陷害秦安的家奴绿福,没有跟在裴焕左右。
秦安依旧淡漠坐着,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
国公府对他有十年前的养育之恩,他甘愿降低姿态。
但裴焕与他。
无恩,只有仇…….
“阿兄,昨日休息的可好?”
裴焕还是那么谦谦公子,温润尔玉。
他上前一礼,见秦安不所为动,依旧温和笑着:
“都怪弟弟昨晚照看了祖父一宿,这才早上没及时来给阿兄问安。阿兄可勿怪了,弟弟其实一直盼着阿兄回家团聚。”
说话间,他已走至秦安跟前:
“如今阿兄回来了,弟弟日后定会常来陪阿兄聊天解闷,顺便孝敬阿兄,阿兄别嫌弃弟弟聒噪才好。”
字字句句里透着他的孝悌忠信。
替他受了三年的罪,居然还妄想与他上演兄友弟悌的戏码。
但秦安却不吃这套,只觉恶心极了。
他抬眼扫了他一眼,微勾了唇角。
不管裴焕说什么,他终究是国公世子,而他秦安只是外人眼里的低贱奴隶。
既如此,又何须虚伪相迎?
见秦安始终不肯与他寒暄,反倒一直盯着他瞧,裴焕心里不禁升起几分怒意。
但很快便隐匿起来,换上温文尔雅的笑容,轻声劝解道:
“阿兄,你别这么沉默寡言,咱们都是兄弟,你有什么话,大可与我讲。”
秦安挑挑眉,并未说话。
与他,并无话可讲。
而在思索,裴焕今日来此的目的。
若说只是单纯的来尊敬他这位没有血缘的兄长,他不信。
定是为了别的……
其实细细一想,也不难猜。
子午时祖父提及他与苏柒的婚约,国公夫人和裴焕的慌张和委屈皆看在眼里。
他的待理不理的姿态,终究让裴焕隐隐不悦,眉头微皱。
心底暗骂一声。
但一想到今日来的目的,便隐忍了下来。
见秦安衣衫单薄,继续讨好迎合:“天凉了,阿兄该添件厚衣了,弟弟待会让人给阿兄添置一件大氅送来。”
“不劳世子好意了,我不怕冷。”
秦安这才应了他一声,语气依旧疏远。
不管春暖冬寒,他一件破烂腥臭的薄衫都没能冻死他,可需一件大氅来温暖已经冻住的心。
裴焕并未在意,继续柔和笑着:“今日弟弟特意托人从百草崖重金求来上好祛疤膏,希望能帮助阿兄尽快治好身上的伤痕。”
说罢,裴焕从怀中掏出瓷瓶递向秦安。
她们都表现虚伪地送他百草崖重金求来的祛疤膏。
让秦安明白他们对他的愧疚,已经用如此难求且稀贵的药膏弥补了。
但她们却不敢正眼看他浑身面目狰狞的鞭痕,到底有深,多丑陋……
秦安心头泛酸。
但只是看了一眼,却并未伸手去接。
而是抬眼幽深地凝视着裴焕:“不必费功夫了,那些伤痕已刻进我骨子里,即使用了也于事无补。”
这些伤痕,是他秦安替裴焕受的。
岂是他一瓶祛疤膏,就轻描淡写能赎的清的吗?
难道他的命,就该如此低贱?
秦安的目光太过凌冽,惊得裴焕心头一颤。
这是在怪他!
心虚,让他快速垂下眼眸,不敢直视秦安的眼睛。
是啊,三年的鞭刑和不知多次的嗜血厮杀,早已深深剜进秦安的骨血里。
但这些是秦安欠他的!
是他该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