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安儿终于平安无事回来了!赶紧来祖父身边,让祖父好生瞧瞧…….”
老国公哽咽的声音,让秦安鼻尖一涩,眼眶不由得红了。
他起身半跪在床榻旁,看着眼前满头花白发丝,瘦骨嶙峋的祖父。
喉间一梗,眼泪夺眶而出。
“祖父。”
“安儿啊,这几年委屈你了。”
老国公握住他覆满大小伤痕和老茧的手,激动得浑浊双眼湿润:“好好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只要你平安回来,其它的都不重要。”
连一旁侍奉老国公的孟老管家,见状都忍不住抹泪。
秦安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同老国公一样对秦安遭受的苦十分心疼。
秦安抬起另外一只手抹干眼角的泪。
只是垂眸盯着老国公干瘪的手背,抿唇不语。
这话,他不愿接受。
老国公见他眼底还有怨,抚摸着他的发顶。
心疼极了。
三年的摧残,将他的孙儿折磨的如此干瘦憔悴,早已不见当年半分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的姿态。
“哎,孩子,不怪你,是国公府欠你的……”
老国公的话,让秦安眸光黯然。
这番愧疚的言语,也有只有从祖父嘴里听到。
但斗奴场残酷的三年,岂能如此一言盖过。
他不知多少次浑身染血,拿着断匕护在身前,如一头杀红了眼失去人性的野兽盯着朝他围杀过来的亡命徒,奋力搏杀只剩下他一人的时候。
千遍万遍的只言片语的亏欠,跟那些高高站在高栏上,睥睨着他们这些丢了命却只为博他们一悦的皇权贵胄们的掌声相比。
毫无差别。
他收敛眼底的晦暗,抬眼淡笑:
“祖父,我已非昔日裴国公府嫡子裴安。这次秦安能平安归来,全受了祖父的恩惠。秦安回国公府只愿陪祖父安享晚年,其他便无他求。”
虽是国公府欠他的,但祖父并不欠。
他想服侍他晚年的心,是真的。
老国公拍着秦安的手背,泪眼婆娑道:”好,有你在祖父身边,祖父死而无憾了。”
秦安神情肃穆:“祖父,您一定会长命百岁。”
“傻孩子。”
老国公疼惜拉起他坐在床沿上,慈祥问他:“安儿,你若还喜欢柒丫头,祖父便可帮你争取回与侯府的婚约……”
“祖父,我……”
“夫人,二世子。”
五竹的声音传了进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秦安见状起身,退至一旁垂眸候着。
裴焕扶着国公夫人进屋深深看了一眼秦安,整理好眼底的神绪给老国公请安。
老国公欣慰点了点头,朝裴焕招了招手:
“昨晚辛苦焕儿了,一夜未眠还想着给祖父来请安,祖父很是高兴。”
裴焕上前坐在床沿上,握住老国公的手笑得甚是温润:
“祖父哪里的话,这些都是孙儿该做的,只要祖父能一天天好起来,要孙儿日夜跪在佛堂前抄经念佛为祖父祈福,孙儿亦是责无旁贷。”
老国公闻言感动地连连点头,夸裴焕有孝心。
秦安敛眸不语,脸上毫无情绪波动。
心口却不由得袭来一阵刺痛。
她们口口声声强调,他依旧是国公府世子。
但人人口中恭敬唤裴焕的那声‘二世子’。
让他这个世子的头衔,变得何其卑微,更是明目张胆地灌加了他们对他的怜悯和施舍。
麻木的痛感,让他时刻保持清醒。
这是属于她们裴氏血脉的牵绊,他插不进去。
国公夫人见祖孙俩如此温馨,心里甚是欣慰。
她抬眼看向秦安,本想上前拉住他的手询问昨夜休息的如何。
但一想到进屋前,听见父亲同秦安提及与侯府的婚事。
她心下一慌,顾不上秦安的情绪。
上前拍着裴焕的手背,冲着老国公恭敬一笑:
“父亲,这安儿已经回来跟我们团聚了,可谓是喜事一件。依媳妇看,咱们国公府可以喜上加喜,将焕儿和柒丫头的婚事提上日程了,让大家沾沾喜庆。”
此话一出,屋内各人脸色各异。
唯独国公夫人和裴焕喜上眉梢,盼着老国公亲自去侯府催婚期。
老国公和老管家眉头拧起,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缄默不言的秦安。
秦安垂着脑袋,老国公并看不真切他的反应。
他松开裴焕的手,朝秦安再次招了招手:
“安儿,你来祖父面前,祖父有话问你。”
秦安神色淡然地上前,反握住祖父的手:“祖父,您问。”
他知道祖父要问他什么。
老国公这一举止,顿时让一旁的国公夫人和裴焕感到危机。
他们国公府多次去顺安侯府订婚期,但都被苏柒各种理由给婉推了。
裴焕不愿惹得苏柒厌恶,只好一切都顺着她的意愿。
一拖,便是三年。
思及此,两人衣袖的下双手,紧紧捏在一起。
但他们眼底的忧色尽收秦安眼底。
他微不可察的扯了扯嘴角。
她们这是生怕他抢走了属于裴焕的婚事。
在他眼里,她们反应格外滑稽。
因他,早已不在乎了。
“安儿,祖父还是刚刚那句,你若还真心喜欢柒丫头,祖父便可帮你争取回与侯府的婚约。”
老国公言真意切:“即使是赔上老夫这张脸,也要替你……”
“多谢祖父的好意,但秦安不愿。”
“安儿,不能因你的身世…….”
“祖父,我对苏小姐已无任何肖念,裴世子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秦安神情依旧很淡,语气里不带一丝勉强。
但在场的人都读懂了他的意思。
是他秦安配不上侯府嫡女,只有裴国公的世子才能与之相配。
这让国公夫人和裴焕暗自松了一口气,眼底隐隐露出喜色。
看在秦安眼里,却格外扎眼。
他松开老国公的手,再次敛下眼眸,掩盖眼底闪过的寂寥。
“安儿,那祖父再问你最后一遍…….”
老国公并不愿相信,再次问秦安:“你实话告诉祖父,你可还喜欢柒丫头?”
“早已物是人非。”
秦安没有丝毫犹豫:“我亦不是那年少无知的裴安了。”
他是秦安,奴籍出身的奴隶罢了。
他变不回裴安,就同这些抛弃他的人回不到当初。
老国公早就知晓秦安被迫入了奴籍,且在奴籍文书在太子手里。
看着秦安对一切毫无在乎,时时提及自己卑微身世的模样,他心下更是难受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