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副镇长的关怀下,苏誉的宿舍很快就收拾好啦,虽说只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小平房,不过里面的墙面很是白净,床铺也是全新的,生活用具更是一应俱全。镇政府里头有个食堂,可惜只有中午能开饭,早饭和晚饭还得苏誉自己想辙。好在他就一个人,镇上的街道上有几家饭馆,倒也方便得很,苏誉对此还算满意。
美中不足的是,下班后实在有点无聊,偌大的镇政府里就只有苏誉和看门的老陆头。这次走得匆忙,忘了把吉他带上,每天只能靠看书来消磨时间。自己背包里除了几本基本的经济类学科书籍,能拿来消遣的书是一本都没有。
从上班的第二天起,每天早上都有人给他带早餐,都是自家做的,不是包子就是热花卷配小菜。一开始苏誉还有些不适应,委婉地拒绝了,可架不住几位大姐的热情,慢慢地大家混熟了,苏誉也就不再客气,给啥吃啥。偶尔他也会出去买些女人们爱吃的小零食作为回礼,几个人也不客气,嘻嘻哈哈地抢着收下。
苏誉的岗位有点虚,每天除了在办公室翻翻以前的文件,了解一下镇里的情况,都来了一周了,一件具体的事儿都没干过呢。
其实,苏誉也看了,几位大姐每天也没啥事情可干,除了每周做个没啥用处的汇总表,平时不是打毛衣就是东家长西家短,一群女人的荤段子苏誉都听得麻木了。
偶尔下班,拿公家电话和自己的欧阳煲个电话粥,说一阵相思话,这也是苏誉最开心的时刻。
“亲爱的,我想你了,这十一啥时候到呀?”欧阳佩佩撒娇着说道。
“呵呵呵,快了,快了,明天你睡起来就是十一国庆节,我就站在你床边看着你。”苏誉耐心的开导着。
“骗人,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吧。县委办怎么样?领导有没有给你小鞋穿?有没有书到用时方恨少的窘迫感?”欧阳佩佩突然话锋一转,坏笑着道。
刚想着怎么应付欧阳佩佩的胡搅蛮缠呢,突然听到这样的问题,苏誉都有点懵了。他是为了安欧阳的心,才把自己的工作环境说的优越了点,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
“嘿嘿~,还行吧,大家都很照顾我这个新人的,领导都…都挺好。至于知识嘛,暂时还能应付。”苏誉小心的应对着,就怕一个不小心哪里出纰漏。
“别遮遮掩掩的,隔着电话我都感觉到你的泥土气息了。”欧阳佩佩没好气的说道。
这话让苏誉始料不及,他心里一惊,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佩佩,你…这是…”
“昨天没事干,我给你打这个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位大姐,他说你分配到了胡杨镇,目前还没有具体的工作安排……”欧阳佩佩直接说道。
听到这话,苏誉脑袋嗡的一声,心里却反而轻松多了。“这不,怕你担心吗……”苏誉不好意思说道。
“看你那小样,我的格局有那么小吗?到哪里不是工作,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你看看那位大领导没有在基层待过?虽然说被泥土埋了的也有一大把,但那都是庸才,我家苏誉是天才。好好干,姐相信你,过不了几年又能杀回县政府。到时候,让他们看你的脸色吧!”欧阳佩佩认真的说道。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这小女子竟然如此的豁达。
能得到欧阳的鼓励,苏誉很高兴,两人聊起了仕途,聊起了前景……
苏誉坐冷板凳期间,唐乡长过来了解了情况,让他不要心急,多了解了解镇里的情况,以后有的是机会大展拳脚。并告诉苏誉,赵书记被县里派往外地考察优秀乡镇建设去了,估计就这几天回来,希望苏誉不要懈怠业务。
周五下班,唐乡长听说苏誉不回家,就特意让家里老娘们做了几个拿手好菜,叫上李副书记和镇派出所所长董磊,信用社主任范秉阳,五个人坐在自家庭院里开怀畅饮。
除了苏誉是个新面孔,其他四个都是一二十年的老熟人了。
镇派出所所长董磊三十多岁,黑脸庞身体魁梧,省警校毕业,是土生土长的胡杨镇人,来乡派出所从小干警干到镇派出所所长,也奋斗了十几年,乡土气息很浓。
范秉阳中等身材,身体微胖,说话之前总是先微笑,看着挺和蔼的一个人。
苏誉根本想不到,今天晚上喝酒的这几个人,对自己在胡杨镇崛起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酒喝过三巡,几个人唠起了镇上的情况。就听唐乡长说道:“撤乡并镇这么两年,咱们乡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发展,只是煤矿开采发展的比较迅速。镇上十里八乡的后生都在煤矿里做起了矿工,听着挺不错,每月能拿回去千儿八百的,实际上都是拿命换钱……”
唐乡长话音刚落,派出所所长董磊叹了一口气说道:“卖资源谁不会?可是资源有卖光的时候,到那时,你让大家怎么生活?上一周,黑石山又发生一起塌方事故,死了十几个人,家属在矿上闹腾。马祥栋和刘忠义上去处理的,我们派出所也出动了,给家属赔偿了三万块钱,又给家属解决了一个旷工名额,这事就这么压下去了。”
说到这里,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气愤的说道:“一条人命三万块外加一个矿工名额,你让那孤儿寡母今后咋生活?就这三万块钱卖命钱,能拿到孤儿寡母手里也不足一半……”
董磊的话说完,大家都沉默了起来,唐乡长端起酒杯和大家碰了碰,几个人没有说话,都仰头干了。
片刻后,信用社主任范秉阳说道:“说起这事,有些事我不得不说,书记镇长还有镇上的几个主管领导,去年在信用社每人借了好几十万,听说都投在煤矿上了。”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在坐几位,接着说道:“你们说他们会不会出啥事,一旦出事,他们进去了,信用社的钱咋办,那可是胡杨镇老百姓的救命钱。到时候,我估计只有死路一条。”
几个人听完都有些诧异,李副镇长侧头看向旁边的老唐,老唐也看向李副镇长,两个人默默对视了片刻。
李副镇长笑嘻嘻地说道:“贷款那都是有凭有据的,你有啥好怕的?谁借的钱谁负责呗,就算他们出了事,不还有家人在,还有矿山在嘛。难不成他们出了事,这钱就打水漂啦?”
说到这儿,他又美滋滋地喝了一口酒,乐呵呵地说道:“贷款都有期限的,到时候你直接上门收钱就行啦,别管他是谁,别忘了你们是替全镇十数万老百姓管钱呢,这钱可不是你们自己的。”
稍作停顿,他一脸狐疑地看着范秉阳,打趣地说道:“你该不会给他们批了无期贷款吧?”
听了这话,范秉阳无奈地笑了笑,想了想说道:“不瞒各位,这是我特批的信用贷款,期限两年,明年才到期呢。”
听到这话,大家都如释重负,董磊端起酒杯笑嘻嘻地说道:“为范主任没有贷出无期贷款,干杯!”
大家也都笑嘻嘻地端起杯子,相互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
酒杯一放,董磊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说道:“你们听说没,隔壁镇的矿被私自转卖给别人了,上面好像在查呢,听说县纪律书记也被害了……”
听到这里,苏誉心里“咯噔”一下,派出所的人都觉得自己父亲是被害的,看来这事还真有可能。他强压着内心的悲愤和激动,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想听听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的。
“这事我也听人讲过,好像是意外坠崖死的。”李副镇长一脸认真地说道。
“鬼才信!调查的关键时刻,办案人就意外坠崖了,电影上好像也是这样演的。你们不知道,我们这一行,猫腻多了!”董磊不屑的说道。
“这些人也太大胆了,国家的矿山也敢底价转让,纪律书记也敢害,就不怕党规国法吗?”唐乡长愤愤的说道。
也许是酒精的原因,事故实际情况被董磊像讲故事一样说了出来。“我有一个同学在县交警大队,有一天我们在县城喝酒,他说坠崖发生后,是他们先上现场的。并说左侧车头被外力撞毁,事故车缺半截保险杠,现场死活找不到。他判断是大货车撞击下山崖后,保险杠刚好在路上,就被大卡车随手拿走了。他还说在事故车上发现了东风卡车特有的蓝色车漆痕迹。并透露上面下令他们移交勘测记录和相关材料,并勒令他们守口如瓶……”董磊神秘兮兮的说道。
听完这话大家又集体沉默了,苏誉的拳头捏的啪啪响,心脏都有些绞痛,但他知道自己力量太弱,无论如何都要忍,他强忍着痛苦,又端起一大杯酒,仰头一口喝干。
沉默了片刻,李副镇长说道:“这些事不是我们能讨论的,我相信,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事实真相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那些天良丧尽的杂碎一个也跑不了。”
也就从这一天开始,苏誉有意无意的接近董磊,他就想有一天能认识董磊说的这个同学。
……
时间就在无所事事的平淡中度过,转眼苏誉在胡杨镇已经整整十天了。
这一天上午十九点多,苏誉正在办公室看书打发时间,就听闫翠翠进来,神秘兮兮的说道:“苏誉,我看见赵书记的车回来了。党政办叫着十点开会呢,你也是党员干部,也要开会去吗?”
对苏誉而言,赵隆泰就是个传说,他来了这么久,这家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胡杨镇的当家人成天不在胡杨镇,天天在外面瞎忙啥呢,有这样的领头羊,镇上工作能干好就见鬼了。
心里不爽归不爽,他可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听到小丫头的问话,苏誉稍一思考说道:“那不一定,人家叫我就去,人家不叫也正常,毕竟领导有领导的规矩。”
两个人刚说完,就见刘娟走了进来,开心的说道:“一会要开会,赵书记让我通知你也参加,估计要给你具体安排工作呢。”
九点五十分,苏誉跟着刘娟走进会议室,会议室已经有几个人在吞云吐雾,因为两位都不是领导,苏誉和刘娟主动坐在后面靠墙的椅子上。
不一会,三三两两党员干部都进来了,大家相互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这时候,副镇长刘忠义走进会场,向大家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苏誉,转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十点整,马祥栋,李济源,唐玉山三人一起走进会场,几个人都看向了苏誉,李济源和唐玉山向苏誉微微点点头,然后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十分钟后,赵隆泰终于出现在门口了,苏誉第一次见胡杨镇的领头羊,有意无意的打量了一下。
赵书记五十岁左右,黄脸皮上两只阴沉的三角眼,中等身材有些虚胖,头发梳的油光锃亮。苏誉第一感官就是:“一个难缠的角色。”
赵隆泰走进会议室,扫视了在场人员,眼睛在苏誉身上停留了三秒,接着直接到首席位置坐下。
“人都到齐了,我们现在就开会。今天只有一个议题,就是镇镇府的扶贫工作,这是目前我县主要的工作任务,希望大家都有个思想准备。我这次去中部地区考察了一下,从中也受到了很多启发。”
说到这里,他端起水杯扫视了一下会场,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鉴于我镇的实际情况,我提议,扶贫工作必须要细化工作,实行包村蹲点扶贫,具体如何细化,大家现在唠唠吧。”说着,他看向了马镇长。
马祥栋有点不爽,心里暗腹:“你他娘的突然放出这么大的炸弹,也不提前给老子通通气。”
正嘟囔着呢,瞧见赵隆泰瞅向了自个儿,他心里没底儿,心情也不咋地,笑嘻嘻地说道:“刘副镇长分管乡村振兴办,要不先让老刘讲讲呗。”说完,端起茶杯滋溜滋溜喝起了茶。
刘忠义正琢磨着赵隆泰扔出来的“炸弹”,寻思着蹲点扶贫到底是个啥意思。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虽说有个乡村振兴办,可这办公室就是个花架子,光挂了个牌子,里面除了几件办公家具就只剩灰尘了。连个办事的人都没有,难不成让自己这个副镇长亲自下去驻村蹲点扶贫?
正琢磨着呢,就听到马祥栋的话,心里那叫一个不痛快,没好气地说道:“振兴办连个人影儿都没有,这活儿我可干不来,我提议,任命一个振兴办主任,这一块儿就交给他,我负责打打下手就行啦。”
这话一出口,全场瞬间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谁不知道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啊,又费劲儿又不讨好,还出不了啥成绩,一个不小心,扶贫会把自己的饭碗扶没了。一群没啥职位的小干部,都低着脑袋,就怕领导点自己的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