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芙祠堂罚跪的这几日,府中风平浪静,一切安好,但那似乎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内里潜藏着汹涌的波涛。
两天后,良辰吉日已到,程绍向苏太傅递交聘书,呈与聘礼。
在媒人的见证下,两家择定婚期,不日成婚。
在此期间,苏瑾芙从未离开过祠堂,就连递交聘书这等重要的时刻,她都在闭门思过。
直到下聘后的第二日,天色微亮,一辆陌生的马车出现在了苏府的后门。
一名鬼鬼祟祟的侍女,正猫着腰,悄悄地朝后门靠近。
她手里拿着厨房里找来的木棒,嘭的一声,看门的侍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敲晕在地。
侍从腰上的钥匙被拿走,天色尚早,四下无人,后门被顺利打开。
开门之人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车帘关上之前,微光映出一张不施粉黛却依旧如芙蓉般娇艳的脸来。
上车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假扮成侍女的苏瑾芙,而驾车之人则是崔询。
原来两人之前早就计划好,若无法阻止下聘,那便只有私奔。
这一招着实冒险,可唯有这样做,苏太傅才会明白,苏瑾芙对取消婚约之事,绝非一时的玩闹,而是势在必行。
“地方都安排好了吗?”苏瑾芙在马车上坐好,开口询问驾车的崔询。
崔询胸有成竹地回答:“放心,都安排好了,接待我们的是一家淳朴的农户,我只跟他们说借住几天,并未泄露我们的身份。”
演戏就要演得周全,私奔也得有处可去,在不泄露行踪的情况下,程绍在城外偏远的石竹村里租了一户农家的院子,打算在那里避上两日。
苏瑾芙听罢,放下心来,随即道了一声:“出发吧。”
马车疾驰,带着苏瑾芙快速驶离苏府。
然而就在马车走后不久,从拐角处走出来一名黑衣探子。
这是程绍安排在崔询身边的暗探,专门负责盯着他的行踪。
探子把消息呈报给程绍时,早起的他正在洗脸净面。
在听到消息后,他的面色铁黑,向来温润谦和的他把毛巾重重地砸在了盛水的木盆里。
水珠高高溅起,沾湿了他胸膛前的衣襟,可他连看都不看一眼,急忙吩咐下人备马。
未婚妻与人私奔,他怎可束手旁观,他要亲自出去追回苏瑾芙!
赵横起得也很早,见表兄面色不愉地出了门,他不放心地打马跟在后面。
“表兄,发生何事?”赵横打马追上了程绍。
程绍抿着唇并未回答,清俊的脸上黑沉一片。
赵横从未见过表兄这般阴郁沉闷,好似浑身缠绕着煞气,让人不由得害怕。
他闭上了嘴巴打马跟着程绍,两人沿着车辙的痕迹一路出了城门,一个时辰之后,终于在城外的一处乡林野道上,发现了一辆马车。
天光全亮,两头棕色的大马赶到马车前,把马车截停。
崔询被突然出现的人和马吓了一跳,为了不撞上对方,他勒紧缰绳,用力地拉停马车。
马车停稳,程绍与崔询四目相对,刹那间,空气中迸发着无形的火光。
两人互不认识对方,却能从对方的眼神中,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一场不动声色地较量,发生在男人互相打量的目光之中。
程绍眼神冷冽,直白地审视着崔询,面前之人青衣俊秀,书生意气,面对自己的打量丝毫不惧怕、闪躲。
就在程绍打量崔询时,崔询也在打量着他,玉冠长袍,白衣俊容,程绍不仅没有长安贵女们所说的商贾市侩之气,反而气质儒雅、温润谦和,倒是个谦谦君子模样。
赵横不明白表兄为何要拦停一辆马车,正待他要问出口时,被马车晃得差点撞到车壁上的苏瑾芙,掀开车帘走了出来。
“怎么突然停下了?”清亮娇俏的声音,把所有人的目光引到了她的身上。
程绍担忧、赵横震惊、崔询得意,三种表情,三种心思。
苏瑾芙看到了停在马车前的程绍和赵横,顿时明了,很显然,他们是来抓她回去的。
“你们怎么来了?”苏瑾芙担心他们会对崔询动手,于是警惕的跳下马车,挡在了崔询的面前,面色冷淡地问道。
私奔被抓,居然还摆出如此傲慢的姿态,赵横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屑地盯着苏瑾芙。
程绍下了马,朝着苏瑾芙走近,并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伸出手,克制着心中猛烈的酸涩和闷意,柔声劝慰道:“阿芙,随我回去吧,苏太傅和萧夫人会担心你的。”
事到如今,他没有拆穿她私奔的事实,反而还在耐心地劝说她,希望她和他回去。
没错,只要她随他回去,他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要她待在他身边,所有的一切他都不在乎;他只想要她。
苏瑾芙避开了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程绍伸出去的手立即被清凉的晨露冻伤,僵硬得像失去了知觉一般。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苏瑾芙无情地拒绝了他,然后转身拉着崔询,就要上车离开。
见人要走,立在一旁的赵横快速地抽出腰间的鞭子,朝着崔询甩去。
鞭子像长了眼睛,精准地圈住崔询的腰,赵横用力一扯,崔询就重重地摔在了马车的车辕边上。
“啊。”崔询乃书生进士,并无功夫傍身,他的腰撞在木架上,疼得他不由惊呼出声。
“你没事吧?”苏瑾芙见状,着急地去扶崔询。
崔询疼得嘶牙咧嘴,却仍不忘抱歉道:“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苏瑾芙把人扶起来,让他挨着车架借力靠着,她回头怒瞪赵横,斥问道:“你们怎么可以伤人?”
聘礼已下,婚期已定,奸夫何以打不得?
赵横盯着崔询,把鞭子狠狠地甩向周围的树上,啪的一声,树干的树皮被掀开,露出了里面白色的树干。
苏瑾芙被鞭子的风力吓得闭上了眼睛,她立即张开手,往前一步,把崔询护在自己的身后,“私奔之事是我筹划的,一切与崔询无关,有什么手段尽管朝我使来。”
程绍见她到这个时候都还在护着崔询,心口闷得发疼,他心爱的小娘子并不喜欢他,这种清晰而深刻的认识让程绍舌尖发苦。
“阿芙,跟我回去吧,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可以放过崔询,并对他既往不咎。”
苏瑾芙看着程绍清俊的面容,低头思索着他话里的真实性。
崔询见她久久不语,怕她动摇,于是假装难受地咳嗽了一声。
苏瑾芙被咳嗽声唤回思绪,她的目的绝不是回去这么简单,她要的是取消婚约。
“阿芙,走吧。”程绍上前,欲带苏瑾芙离开。
然而他才刚刚靠近苏瑾芙,苏瑾芙却如临大敌,“你不要过来。”
“阿芙,随我回去。”程绍继续逼近。
苏瑾芙不断后退,“程绍,我是不会回去的,这婚约非我所愿,我不喜欢你,取消婚约势在必行。”
说罢,她拿出怀中的匕首,对准程绍,威胁道:“放我们离开。”
清晨的风,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程绍看着锋利的匕首,浑身像坠入了冰窟,冰冷蚀骨。
赵横拿着鞭子,狠厉地盯着苏瑾芙,只要她敢动一下,他的鞭子就能把她的手打烂。
程绍似乎被匕首刺激到了,他不管不顾地向苏瑾芙靠近,步步紧逼,“阿芙,跟我回去。”
赵横担忧地看着表兄,苏瑾芙亦不断后退。
可程绍却像疯了一般,要来夺苏瑾芙的匕首,就在两人来回纠缠之时,苏瑾芙觉得脚下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随后一股隐秘地力量推着自己往前倒。
只听扑哧一声,匕首狠狠地扎进了程绍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