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徐致在同一天内第三次踏入云吞店时,自己都觉得很神奇。
许清从操作间的储物柜里拿出个小药箱,坐在凳子上,抬腿看了看,已经不流血了,自言自语道,“洗干净,贴个创可贴就行了吧。”
徐致从靠墙的冷藏柜里取出瓶矿泉水,顺手拧开,拉过来两把凳子,一把放在许清对面,一把自己坐着,又将垃圾桶拉过来放在脚边,“许清,把腿抬起来我看看。”他拍拍空着的凳子。
“哦。”许清抬起腿,担在上面。
徐致从药箱里翻出瓶消毒凝胶,先给自己的双手消毒,接着找出片纱布,用清水浸湿,擦拭许清伤口周围的血污。
“嘶……”许清倒吸一口冷气。
徐致抬头看她一眼,“疼?”
许清摇摇头,“凉!”
徐致低头继续,伤口暴露出来后,他仔细看了看,“没事儿,没有玻璃渣。”边说着,用棉签沾了碘酒给伤口消毒,“伤口不深,不用包扎,记得消毒就行。”
许清盯着徐致的侧颜出神,徐致五官立体,神情专注的时候更显出从容不迫地气质。
“许清。”徐致见许清愣神儿, “可以了,腿放下吧。”
“哦。”许清这才回过神来,忙把腿收回去。
“想什么呢?”徐致起身将凳子和垃圾桶归位。
“是啊,想什么呢?”许清心想。
“嗐,能想什么,就是觉得麻烦徐医生做这个,张飞剁肉馅——大材小用了呗。”许清笑眯眯地道。
听到“张飞剁肉馅”,徐致忍不住抿嘴微笑,“还一套套的。”
许清见把徐致逗笑了,决定再接再厉,让不苟言笑的徐大医生更开心点儿,“我还有呢,绣花被面补裤子,金条塞墙缝,琉璃瓦盖鸡窝,抵门杠做牙签,都是一个意思。”
徐致果然笑得更加明显,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许清,记得定期复查MRI。”徐致临走时留下这句话。
折腾大半天,已经凌晨1点半了,许清刚钻进被窝,郝云英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幺幺。”
“哎呀,外婆,吓我一跳,你怎么还不睡觉,不怕犯高血压呀。”许清裹着被子坐起来。
郝云英坐在床边,手扶着许清的膝盖,“刚才又是马晓燕两口子在闹?”
“嗯。”许清应道,随手按亮床头灯。
郝云英撇撇嘴,“啧啧,造孽呀,两口子掐架十来年了,自己丢人就算了,从来不考虑孩子,佳莹都这么大了,让别人看了怎么想,对象都不好找。”她清清嗓子,接着道,“话说回来,幺幺,徐医生我看着人不错呀。”
老太太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在这儿等着呢,许清被逗笑了,“怎么不错?”
郝云英拍拍许清的腿,“你看,小伙子是医生,职业好,个子高,长相英俊,稳稳重重又有礼貌,我看着挺喜欢。”
“就见了人家两分钟不到,总结出这么多优点,您觉得您客观吗?”许清身体前倾,两只手搭在郝云英肩膀上,“这次您是真想多了,我和徐医生确实只是认识而已,朋友都算不上,彼此电话微信通通都没有的关系。”
郝云英摩挲了几下许清搭在她肩上的手,叹了口气,“哎……幺幺,是我和平平拖累你了呀。”说着抹了把眼泪,起身准备回房。
“郝女士,这我可就要批评你了。”许清冲着郝云英的背影,玩笑着道,“我这人有多挑你又不是不了解,好饭不怕晚,我等满汉全席呢,您就等着跟我享福吧!”
许清早就明白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道理,可郝女士的话,还是引得热乎乎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她眼角淌下来,他们哪有拖累到她,是她只有他们了呀。
徐致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医院。他端着一杯咖啡,从办公室的窗户向外望去。早上七点不到,医院里已是人头攒动,热闹程度不亚于早市,却没有暖人的烟火气,只有一张张行色匆匆的面孔。
想起云堰见过的人和发生的事,徐致嘴角上扬,笑里带着几分苦涩,那些片段历历在目,却又梦境般遥远。他们谁都没提过留个联系方式的话,恐怕两人都觉得彼此只能是对方寻常日子里一个偶然的过客,不会再有交集吧。
七点半,林涛带队,汪明扬、徐致等人跟在他身后随行查房。一行人进了病房,首先来到一个18岁的藏族女孩面前,是前些天徐致主刀的一台动脉内直接取栓手术。
林涛亲自询问了病人的情况,做出可予出院的决定,女孩难掩欣喜,一个劲儿地向医生们道谢,尤其是徐致。
当时女孩被一起打工的朋友送到急诊,初步诊断是急性脑缺血,影像学检查显示颅内大动脉急性闭塞,很可能出现大面积脑梗死。当天恰好徐致值班,他迅速有条不紊地完成了报告、备案等紧急手术审批程序,又从女孩的朋友那里要到女孩父亲的联系方式,谁知她父亲“警惕性”很高,断定是诈骗电话。
徐致不急不躁,发了女孩本人照片、病历照片给对方,并将女孩目前的情况,后续病情发展可能以及医院准备采取的措施通俗简短地进行了介绍,成功取得了女孩父亲的信任,完成了知情同意和所有法律程序。徐致的术中表现也很出色,顺利打通了颈内动脉,颅内供血恢复正常。
这几天医院大会小会以这个事情为案例,让大家学习,因为在医患关系如此紧张的当下,既抢救患者又完成必要的法律程序至关重要,徐致对此病例的处理堪称教科书级别。
当天上午,许清也同样忙碌,除了正常的教学安排外,还参加了一个关于青少年抑郁症的讲座。专家讲到目前青少年的抑郁检出率为24.6%,随年级的升高而升高,甚至有的孩子长期处于情绪低谷。
许清想到自己班上的几个学生,确实存在情绪低落、兴趣减退的情况,她认真做着笔记。
“哎,现在的老师也太难当了。”坐在许清身边的语文组王冰老师嘀咕道。王老师已是知天命之年,担任高一三班的班主任,许清担任副班主任配合她。许清笑笑,小声说:“是呀,时代不同了,孩子们承受的压力一点儿也不输我们大人。”
徐致和许清就像两条平行线,日复一日地在属于各自的位置奔波忙碌,成年人的理性让他们不约而同地将云堰的相遇深埋在心底,不再刻意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