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广洋赶进胡府,见到了胡惟庸。
胡惟庸正站在楼宇雅阁栏杆前,负手而立。
汪广洋直接就愤然开喷:
“胡惟庸,京城局势成了这样,你还有心思赏风景?我们文臣士子们大祸临头了,你知不知道?”
胡惟庸转过身来,问道:“此话何讲?”
汪广洋看到胡府的街头上,又有贩夫小商贩,挑着担子,赫然是一摞摞的印着密集字样纸张,周围市井中人竟然轰动中围拢争抢,他指着,诧异纳闷问:
“此又是何物?”
胡惟庸笑道:
“报纸!太子殿下所创,令勋贵子弟们筹资创办印刷厂。”
“此便是最近盛行应天府,更是风靡周围诸省的《应天府月刊》!每份在印刷厂刚沿街免费发放之后,摊贩竞相哄抢炒卖,炒卖到北方诸省或者岭南诸省,每份价格一两或者二两都不足为怪。”
“更有珍藏版,书法、绘图美轮美奂,精美绝伦,豪族、商贾,还有色目人波斯人等外夷,拍卖行高价哄抢,颇有洛阳纸贵的趋势!”
汪广洋更是气极,怒问:
“上面印写什么内容?你这文人魁首,朝廷右丞相,你竟然也不管管?”
胡惟庸哗啦一声展开折扇,在这罕见的燥热天气的深秋天,扇着凉风,淡笑道:
“这第一期,刊登了陛下抄家吴中四杰高启、杨基、张羽、徐贲,并列举他们圈占良田、捐官谋私的种种恶行。”
“也刊登了工学院开办、世袭匠户、两位神匠统领被授勋勋章的事情。”
“更刊登了连载的章回体话本《西游记》,各舞榭楼台、茶馆青楼的说书先生们无不交口称赞这《西游记》,就连官窑妓院的妓女们都连夜背诵,以假扮嫦娥玉兔为荣、王母、蟠桃园七仙女为乐趣。”
“但你我皆知,天庭本来是玉帝昊天掌管,在这《西游记》里,却成了华光大帝掌管天庭,火德星君两次下界前往花果山招降孙猴子,孙猴子自封祝融大圣,十万天兵天将乘坐朱雀坐骑,主打就是一个什么?火德天下!天地皆由火神火仙掌控!”
“最离谱的是,唐僧要前往波斯取明教的光明经,要向光明佛佛祖求取真经!”
汪广洋越听越瞪大眼睛,忍不住骇然出声:
“这是在掘我们读书人的根,在给我们士绅们挖坟!”
“如此长期以往,我士绅文臣,岂不全然被勋贵武将们把持言论,吾等死无葬身之地也!”
胡惟庸合起折扇,终于把克制不住,压抑许久的情绪,铿锵有力地愤慨出声:
“所以,汪兄也看到了!这位!他究竟在干什么!”
“他拉拢勋贵,他统御市井刁民,他更不惜篡改道佛两教民间流行神话传说,只为大兴明教,他不惜与商贾狼狈为奸,处处针对我们文臣,步步紧逼,寸寸扼紧我们咽喉!他这是要对我们斩尽杀绝!”
“白花花的银子啊,他撒给勋贵那些丘八不说,还撒给目不识丁的贱民,造孽啊!”
“他难道不清楚,自我以下泾渭分明,自我以上众生平等的道理吗?”
汪广洋痛心疾首,掩面痛哭:
“如此下去,国将不国,圣人之学皆尽丧于你我之手啊!我文人志士,当以头抢地,宁可撞柱不畏死,也要跟这厮拼了!”
他更是怒道:
“我即刻就进宫面圣,怒陈种种积弊,定要让陛下圣裁定夺!”
胡惟庸看着这汪广洋眨眼间就能装出痛哭流涕模样,拉拉他,提醒道:
“这楼阁四处空旷,断然没有锦衣卫在侧窃听,汪兄不必如此作态模样,不必。”
汪广洋讪讪笑起来,摸一把并未真掉泪的眼圈,笑哈哈问道:
“胡兄可有良计?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贼子势大,祸乱朝纲,辱没圣听,继续以此诸般恶行羞辱我等天子门生吧?”
胡惟庸凑近到他耳边道:
“热气球,我已经拍了些下人,操作失误,坠空死一些人,他们就不嘚瑟了。”
“报刊此事,江南富豪大户们,也已经在县衙、乡里抵制,并且请了些大儒耆老们,正往京城赶赴,誓要联名按血印上书,坚决控诉这辱没圣人经学,祸乱士人耳听的污秽杂学!”
“更坚决控诉工学所修铁路侵占良田,所造热气球压毁砸倒稻田,造成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他老朱与朱标,还想堵住这千年以来儒生的悠悠众口吗?到时候,直接让几个悍不畏死只为了庇护子孙余荫的老儒生,撞柱撞宫墙而死,天下读书人焉有不怒?”
“我士子文人,饱读圣贤书,煌煌众口,唾沫星子也淹死他们!”
汪广洋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连声夸赞:“高!实在是高!实在是高!”
“汪兄,您尽管先进宫面圣,切不可直言直谏,暂且委曲求全,只管附和应承,你我一红脸一黑脸,内外相应,大事可定也!”
“只需待些时日,天下读书人怨气鼎天之即,便是我等扭转乾坤,拨云见日再现朗朗乾坤之时!”
胡惟庸伏在他耳边说完,目光眺望街头。
他的九妾小舅子,刚带着人,直接以高价收买了刚才那个售卖报刊的贩夫小商贩的所有报刊。
当街明抢这种蠢事他才不会做,高价收买之后,他也愿意宝船通过漕运运到山东诸省大赚一笔。
……
皇觉寺。
徐妙云在丫鬟伺候下,擦着额前的香汗,陪在朱标身旁,身侧还跟着常茂、徐增寿两个,腰间带刀紧跟。
“姐,这都过了中秋半个月的天,还热得跟酷暑八月似得,真特奶奶令人烦躁。”徐增寿也汗巾擦脸,语气烦闷。
“不许在殿下面前无礼。”徐妙云手里把玩着竹筒里装了琉璃镜片的被朱标命名望远镜的新奇玩意,看到朱标正跟皇觉寺方丈、高僧们辩法,更是对她马上就要嫁的这位殿下钦佩有加。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必惹尘埃。施主,您着相了。”
方丈慧觉大师,手握念珠,对面前已经拿出腰牌悄悄展现身份的这位太子殿下,针对他提议要改皇觉寺为光明坛的提议,淡笑出声道。
“菩提树向阳,明镜亦趋光。本来皆光明,何处不自在。”朱标也淡笑出声道。
一时间。
整个禅房里,方丈慧觉大师、三位年迈高僧,皆是面露讶然,彼此对视一眼,皆是震惊地看向这位太子殿下。
“高!”常茂都情不自禁竖起大拇指,忆起他那三月出巡东瀛,遇到一些模仿唐朝寺庙的东瀛寺庙来,下次他一定也用这一番诗句怼他们去!
“施主,想不到您对佛法更有精妙顿悟,您颇有慧根!”慧觉大师喃喃念叨朱标刚才那一番话语,也忍不住夸赞。
“那是自然,我标哥哥自是慧根天成。”徐妙云都情不自禁目彩连连凝视朱标,赞叹有加。
“那你们还不答应?”朱标目光睥睨,扫看这群秃驴,他的忍耐度有限,此行正为将这座受皇家恩典的佛寺,率先改为明教的教坛寺院。
他更要将光明坛全国铺展开来,从而进展接下来三个改革:
一是下西洋下南洋的传播明教;二是在下一次北伐北元受降北元部落后就把盟旗制度推展开来,全面传播明教,改良一下喇嘛制度,让北元部落的男丁绝大部分成为绝育喇嘛,逐年逐月消减北元人口;三是,光明坛遍地,更能抑制孔圣庙、佛寺等等,为的就是打压儒教、佛教。
这三大目的,才是他要兴盛明教的根本原因。
道教压根就不用打压,历朝历代从没有朝代打压道教的,道教都是信奉这一现世就长生修仙的,更是用驱鬼、符篆、法阵、占卜、算命、阴阳、风水等实用主义谋生的,他要兴的明教完全可以融合道教,两不相敌。
“好!好一个何处不自在!”
殿后门,一个内着道袍,外罩袈裟的似僧似道的光头和尚,四十岁上下中年文士,大踏步进来。
“道衍!我等早已经将你这入魔魔障驱逐出本寺,谁让你闯进这深院禅房的?”
慧觉大师大惊失色,立即起身怒斥。
“贫僧道衍,真名姚广孝,拜见太子殿下。”
“殿下近日复兴明教之举,贫僧早已尽知,并且早就潜藏皇觉寺周围,早已等候殿下多日。殿下英明神武,智计超绝,贫僧佩服佩服!甘愿为殿下驱遣!一起创古今之盛举,开万世之太平!”
道衍作揖便拜。
“殿下,这个妖僧,满口狂言,贫僧早就将他驱之别院,殿下千万莫要怪罪贫僧僧众啊!”
皇觉寺方丈慧觉大师,脸色涨红,赶紧撇清与这道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