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宴珠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她退到一旁让出空间给他们,与之前对他的冷漠天差地别。
按理说霍昀希应该开心才对,这是曾经的他暗地里期盼了好久的事情。
恰好卢宴珠发现了霍昀希的视线,还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
霍昀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冷酷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卢宴珠。
祠堂外本来就守着好几个希安堂的下人,先前有霍敬亭的命令在前,他们不敢动,现在卢宴珠把大少爷唤起来,他们这些拿吃食的,拿厚衣裳的,拿手炉的人都围了上去。
刚才还倔强高傲的小可怜,顿时变成了众星捧月的大少爷。
“大少爷,老夫人先前劝不动你,直接去前院找二爷了。”希安堂的下人跟霍昀希说道。
霍昀希脸上闪过一丝紧张:“快派人去把祖母唤回来,跟她说我没事了,别让祖母为了我,与父亲闹得不高兴。”这个家,父亲才是说一不二做主的人。
祖母去了也无济于事,只是让父亲更生气罢了。
他了解父亲的性情,如果他生气,他不会对祖母做什么,却会针对祖母在乎的人。
现下周家败落的不成样子,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情,祖母心中不会好受。
杨嬷嬷连忙拦住霍昀希想亲自去的动作:“希哥儿,你别急,嬷嬷早都让人给老夫人传口信了。你先和嬷嬷回希安堂,说不准老夫人已经在希安堂等你了。你的腿可要好好看看,可不能落下病根。”
和卢宴珠一同走到祠堂门口时,杨嬷嬷就差人去传话了。
只要夫人肯出手,在大少爷的事情上,二爷最后一定会妥协了。
毕竟二爷想要希哥儿亲近生母的意图,府里有心的人都能发现。
椿芽走到卢宴珠身边,压低声音道:“夫人,就让大少爷跟着他们回希安堂吗?”
椿芽看出来了卢宴珠是想和大少爷缓和关系,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夫人怎么不把大少爷叫到清辉院去?
母子俩一起用个膳,说说贴心的话,不就能修补母子之情了吗?
“小昀希与他们熟悉些,去希安堂也更自在。”卢宴珠能看出杨嬷嬷之流是真心疼爱霍昀希,现在他受了委屈,应该也更想和亲近的人相处。
她是想和小昀希亲近,只是来日方长,何必为了她的私欲,让孩子不自在呢。
霍昀希被杨嬷嬷的话提醒,如果不是卢宴珠让他起来,等父亲忙完公务,肯定会一一清算。
霍昀希想了想,稍稍挺起胸膛,走到卢宴珠跟前,矜持有礼的说道:“夫人,今天多谢你了,祠堂到清辉院路远地滑,不方便行走,昀希差人送你回去吧?”
卢宴珠见只到她胸口的小小少年,努力扮着大人说话,心间痒痒的,好想捏一捏霍昀希一本正经的小脸。
知道小孩子脸皮薄,她忍住笑,用平等的态度回答:“昀希你考虑得很周到,只是我等会儿不回清辉院。你先和杨嬷嬷回希安堂,记得上药,别让老夫人久等担心了。”
霍昀希大大的眼睛里有些迷惑。
“先回去吧,”卢宴珠弯了弯唇,“我会和张管事说,是我做主免了你的罚。你父亲不会再因为这件事责罚你了,你放心走吧。”
他才不是担心这点,霍昀希见卢宴珠真的没有别的话说,他藏起心中的失望,在其他人的簇拥下离开了祠堂。
“椿芽,你带我在霍府四处转一转吧,顺便去给张全带个话,我可不能在自己儿子面前失信。”卢宴珠最不耐烦待在屋子里,现在霍敬亭连卢府都不要她回,更不可能同意她出府了。
正好霍府的院子她还没逛过,一边认认路,一边看看景,也聊胜于无了。
霍昀希走到转角处,忍不住又回头望了那个生养他的女人一眼。
她正偏头与丫鬟说话,乌黑的鬓发,衬托得她久病的脸白得透明,不知是说到了什么兴处,她眉梢眼角都是他从未见过的笑意。
不是那种刻意挤出来的、敷衍的、倦怠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快活神情。
他曾梦到过,母亲温柔得与他说话,关心他的课业,关怀得给他擦汗。
霍昀希早都不做这样的梦了,但现在一身丁香色的夫人,真的好似一朵馥郁的花,即使病容未消,都比他梦中的那个人美上一万倍。
“希哥儿,你在瞧什么?是有东西落下了吗?”杨嬷嬷关切的声音响起
霍昀希收回视线:“我刚才误以为荷包掉了,现在找到了,嬷嬷我们走吧。”
卢宴珠不会想到,在她看来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小事,会让霍府有的人寝食难安。
毕竟霍敬亭口口声声说她是霍府主母,想当初她娘亲掌家的时候,多少次救他们兄妹于水火之中,最多引得父亲抱怨两句,娘亲太娇惯他们兄妹,这在卢府根本算不上能拿出来说道的事情。
小山居书房内。
霍敬亭在拟好信件的间隙,看着外面的天色问道:“霍昀希还跪在祠堂吧?你差人去看看,老夫人有没有给他准备吃食和取暖的衣物,要是没有,你让人以清辉院的名义送一份过去。”
霍敬亭捏了捏鼻梁,睁开眼,就见石墨的神情有些古怪。
“怎么?你不愿意去?还是又想说霍昀希不会相信东西是清辉院送得?”
“二爷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大少爷根本不信是夫人在关心他!那你为什么还要坚持做这种没意义的事情,还不如直接就以二爷你自己的名义送给大少爷。”石墨不解的说道。
霍敬亭把写满丽州除匪后收尾安排的信纸装进信封中,又用火漆封缄:“谁说没有意义?只是换一个名头就可以给他希望,没有比这更容易,又更起作用的事情了。”
“可是这些都是虚假的,只会让大少爷一次次失望。”
霍敬亭在桌上敲了三下,一个最普通的灰衣仆人闪身出现在屋内。
“把这封信交到丽州卫所一个叫蒋启的千户手中,我要送他一份谢礼,这事做得隐秘些,不要让旁人知晓。”霍敬亭淡淡吩咐。
灰衣仆人面无表情抱拳领命:“是。”
话刚落,书房内已不见他的身影。
“石墨你错了,虚假的希望也是希望。而且不管希望是否掺杂谎言,没成真前,真的也是假的,而希望成真后,假得是真的了。”霍敬亭淡漠开口,最后下了结论,“所以不管真假,希望必须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