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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半,留宿荒古剑阁的赵乡梓突然被蛰伏耳畔的蛊虫惊醒。

这蛊虫名为子母蛊,十只子蛊暗布于窗台、门槛、桌子,稍稍闻到陌生气息,母蛊便会感应鸣叫。

赵乡梓一个翻身从床榻跃下,摸出袖中暗器定睛看去。

只见清冷月辉下,一人正独坐窗边,悠然饮茶。

这人一身黑袍,面容古朴,双指捏住一只猩红小虫:“鬼医前辈,久仰大名。”

赵乡梓竖瞳阴鸷,瞥了一眼门窗:“李缺小儿,大半夜你装神弄鬼的做什么?”

李缺扭过头,仿佛永远也睡不醒的眼睛盯向赵乡梓:“听说鬼医前辈为李羡渔诊脉了,我这个当族兄的也关心他的安危啊,麻烦您给说道说道。”

“另外,前辈就别想着跃窗而走了,多不雅观。”

“再说了,就算出声唤人也没有我的剑快。”

话音刚落,赵乡梓顿觉后背一阵恶寒,他慌忙扭头一看,只见一柄长剑已经抵在自己后心处。

剑长三尺九寸,漆黑如墨,名曰潜渊。

手握潜渊的年轻人轻狂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面容与李缺有八分相似。

剑侍,李易。

赵乡梓到底是老江湖了,一脸镇定道:“在自家地盘何必搞这么大阵仗,说来老夫与李山河也没几文钱的交情,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好。”

李缺双指捻着蛊虫,仔细查看:“鬼医前辈果然快人快语。”

“我那族弟李羡渔内劲如何?修为几品?”

赵乡梓眉头微皱,苦笑一声:“就怕说出来你不信,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李缺面无表情:“只要是前辈说的话,晚辈全信。”

赵乡梓拈起一根白须,咂咂嘴:“说来奇怪,李家小子虽然根骨绝佳世所罕见,但体内却无丝毫内劲。说句不中听的话,老夫一拳就能给他撂趴下。”

鬼医虽然医术超绝,但武功平平,不过六品上下。

李易眸中闪过一抹精光,手中潜渊剑朝前递了递,差点捅穿赵乡梓后心:“当真?!”

赵乡梓后背凉透,慌忙点头:“根据脉象,确实如此。”

李缺的脸上依旧不见丝毫波澜,但嘴角微微翘起,他将指尖蛊虫轻放回窗沿:“鬼医前辈,如果所言不实,还请尽快医人杀我吧。”

“否则,你会死。”

话音未落,李缺已经消失在夜色里,窗棂无力的晃动了几下。

赵乡梓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后背衣衫被冷汗浸透。

“李家子孙,果然个个都是狠角色,幸好老夫只是险棋,而非弃子……”

竹溪苑。

“小鱼儿伤哪里了,快让姐瞧瞧!”

清冷月色下,一袭红衣风风火火闯入了竹园,身后两名丫鬟一路小跑,额头见汗。

红衣上绣着九鸾朝凤图,栩栩如生,衬得丰腴女子肌肤胜雪,青丝飘摇。裙摆处修长的小腿、白皙的脚丫若隐若现,与月色争辉。

李家大女儿李澜依相貌平平,生性豪迈疏放、不拘一格,颇有豪侠风范,却喜好藏于深闺摆弄女红针线,成为江湖上一桩趣谈。

人人都道,剑阁有女初长成,只识深闺绣花鸟。

一盏茶前。

书房里盘膝打坐的李羡渔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凤眼眸子,眉心剑痕若隐若现。

如今,他已经开启了六大窍穴,全身经脉通达舒畅。

李羡渔摸了摸眉心剑痕,无奈一笑,这东西竟然无法隐去。

也罢,反正自己早已是天下皆知的“剑道天骄”,有这剑痕傍身,反倒更像那么回事儿了。

卧榻上的孙仲乾挠了挠裆部,吐出一口烟雾:“小子,知道无相剑骨有啥讲究么?”

虽说李羡渔无法练武,但十八年来,遍览剑阁藏书二千八百六十卷,对千奇百怪的武道天赋涉猎颇丰。

“《剑经》有载,无相剑骨凶险莫测,寄主只能吞剑气为真气,开周身三百六十处剑窍,铸脊椎二十六块剑骨,养剑意,淬剑心,最终成就己身剑道。”

“一千五百年间,天机阙记录在册的身怀无相剑骨者共有六人,其中三人至古稀之年才知自己身怀剑骨,郁郁而终。”

“另外三人,两人引剑气入体骨暴而亡,最后一人倒是修至一品宗师境界,剑术登峰造极,却死于江湖各大门派的联合绞杀。”

孙仲乾略感意外地瞥了李羡渔一眼:“行啊小子,还算有点见识。”

李羡渔将一根甘草塞进嘴里咀嚼,任凭苦中回甘充斥唇齿:“前辈,无相剑骨如此凶险,夭折的夭折,骨暴的骨暴,真的有搞头?”

孙仲乾的脸上讳莫如深:“呵呵,岂止是凶险,简直九死一生!”

“但你可知晓,当年身怀无相剑骨的欧阳旭证得一品宗师境界,零阳江面倒卷十八柱滔天龙卷,水中鱼虾冲天三百丈,震惊天下。”

“后来,剑修欧阳旭终为江湖各大门派所忌惮,几大武学圣地也在背后推波助澜,渐成围杀之势。”

“天门峡一战,剑修欧阳旭一剑递出,剑气如银河倒挂纵横两百丈,斩杀同境一品宗师三人、归元境大宗师一人,将整个天门峡斩成两段。”

李羡渔心中震惊,无以复加。

孙仲乾的死鱼眼泛出清冷幽光:“无相剑骨天赋之高为天地所不容,所以剑道一途尤其凶险莫测,但真正让人心寒的,是你终将为整座江湖、整个天下所不容。”

“毕竟,人心险恶凉薄胜过天地不仁。”

李羡渔闻言默默点头,丹凤眼眯起,眉心剑痕若隐若现。

孙仲乾盯向李羡渔,嘴角似有玩味:“小子,现在还要练剑么?”

李羡渔屈指弹了弹衣袍,抬头迎向孙仲乾的目光,眉心剑痕熠熠生辉:“为何不练!”

孙仲乾反问:“你为何练剑?”

“莫不是想学那剑修欧阳旭,一剑成名天下知?”

李羡渔微微摇头:“若说名声,我那天下剑道前三甲的老爹珠玉在前,我未必能青出于蓝。”

“但我知晓,天下间许多事,是他剑道魁首李山河也做不到的。”

“譬如解救我那封剑十五年的娘亲走下青城山三清道观。”

“譬如接我那留在京都国子监为质子的大哥回到云雾山。”

“譬如中秋时节一家人同饮一壶桂花酿,吃两只澜沧江的肥蟹。”

“我所求不多,只求一个顺遂团圆,再平常不过。可这茫茫天下偏偏容不下这份平常事!”

李羡渔凤眼眯起,眉心剑痕殷红如血:“我李羡渔便要用这手中剑斩出一个平常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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