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拉着小姐的时候被岸边的石头蹭了一下。”
那么大一片,哪里是蹭一下能成的,叶云栖不傻,这丫头没什么心思,想来是原主身边唯一对她真心的人了。
挺好,这般自己也不算孤军奋战了。
“去拿药来,我给你擦点。”
……
两日很快就过去,一大早,府中就吵嚷着。
满目红绸,连府前两侧的石狮都挂上了红花。
秋梨帮着她换上嫁衣,叶云栖在现代是单身主义,独居上瘾。
没想到一朝穿书,就捡了个夫君。
嫁衣很美,燕赤民风开放,嫁衣并不是很严实的款式,领口微敞。
品红色的双雀璎珞霞帔,裙摆拖曳及地三尺许,金丝细线穿过外层红纱,自裙摆处往上,绣着精致的牡丹,走线细密,纹案栩栩如生。
拦腰束以流云纱织绣云锦腰带,将盈盈腰身勾勒的恰到好处,行走之间,摇曳生姿。
原主的容颜与叶云栖一模一样,只是长期被欺压着,神色唯诺,常常低头躬身,让人未曾欣赏到她的美。
妆面是叶云栖自己画的,她本就是张扬、娇艳的容貌,眼角的泪痣又多了几分媚意,只淡淡几笔,就红唇皓齿,流露出动人的娇媚。
这样的朝代,女子本就是男人的附属品,更何况是她这样没有庇护的人,嫁入将军府,唯一能依附的便是秦执。
别说什么聪慧才智,处于此间,生死不过是大权在握的人,唇齿相碰的一句话就能决定。
她只有先活下来,日后才能寻求尊严和地位。
“时辰已到,二小姐请到府前上花轿。”门外响起管事略略尖细的声音。
“小姐,时辰到了。”
秋梨拿上红纱盖头,照燕赤的习俗,出嫁本该由母亲梳头,盖上红纱,但小姐真的很可怜,姨娘当年突然失踪,大夫人才不会管,连个梳发的人都没有。
叶云栖走至床边,从枕下摸出一块玉佩,秋梨说是母亲留下的,那便是原主的。
圆形白玉,成色极好,中间镂空,独有一朵梅花,顶上穿着红绳。
她看着玉佩,心中轻言:“叶云栖,你我同名,算是有缘,你的仇,你的不甘,我能报则报,不能也勉强不来。
但我会连着你那份好好活下去,不再折辱屈居人下,你且看看这世间,还多的是让人流连忘返的美好。”
想完,她干脆转身,扯过红纱盖头,利落盖上。
秋梨上前扶住她往外走,穿过长廊转了几道弯,秋梨小声说了句,“小姐,侯爷在。”
叶云栖停下步子,一道略显威严的声音传来,“云栖,今日你嫁入将军府,秦将军战功赫赫,能在他身边,是你修来的福气。”
“是,女儿知道。”
叶成沉吟片刻,又加了句,“定要小心伺候将军,切记谨言、慎行。”
“父亲莫要担心,女儿省得,望父亲好好照顾自己,珍重。”
叶云栖嘴上乖巧,心中却是嘲讽,谨言慎行,话里行间都在敲打自己,他微一伏身,转身出了大门。
秦执腿脚不便,皇上特许不用亲自迎亲,带头来的是他身边的亲信。
透过朦胧的红纱盖头,能看见影影绰绰的人,想来将军府迎娶正妻怎么也是排场极大,更何况,是皇上安排的。
“夫人,将军命秦一前来接您。”
清朗的声音掷地有声,叶云栖点点头,温声道:“有劳了。”
坐上花轿,喜乐响起,迎亲队伍缓缓向将军府而去。
穿过最繁华的红拂长街,两边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熙熙攘攘。
“哇,这排场!皇上对将军真好!”
“那可不,将军可是打了胜战回来的,皇上当然要好好赏赐将军。”
“不过这叶侯爷家的二小姐,听说只是贱婢生的,怎么会赐了她,宫中不还有身份尊贵的公主吗?这看着一点都不像赏赐。”
“哎,秦将军那般暴虐,如今又眼盲腿残的,我看皇上是不舍得自家公主嫁过去,就随便找了个。”
“啧,怎么这么说话,将军虽是冷面阎罗,但战功可是实打实的,如今燕赤这般安稳,都是将军的功劳。”
“……嘘,闭嘴吧你们,瞎说什么,小心脑袋。”
……
轿外的声音断续传来,叶云栖只听了几个字,就大概知道在说些什么。
燕赤王朝,皇帝名叫元旭德,年三十六。
从叶云栖看过的那几章文中可以知道,皇帝重猜忌,忌惮秦执功高盖主,所以会放白碧瑶陷害与他。
而将自己这个籍籍无名的侯府庶女赐给秦执,明面上是赏赐,实则不过是权衡关系。
如今秦执身残,元旭德放了心,但又担心当朝丞相文耀一家独大,文相的大女儿便是叶侯府的大夫人。
若是再让叶云栖和文相家的文世倾成婚,两家只会亲上加亲,权势滔天。
所以就把自己分给了秦执,来牵制一二。
只可惜,自己根本就没什么作用。
她在心里顺了一通其间的复杂关系,只觉得水深,水太深了。
眼下这不是她该管的,她最应该先弄清楚的,就是白碧瑶重生了吗?
如果是重生后,自己着日子可一点都不会好过,还有性命之忧。
还没想清楚,轿子已经停下,喜乐的声音戛然而止。
“夫人,请出轿。”
喜娘掀开了轿帘,秋梨伸手扶她出来。
那秦执,在这吗?
叶云栖不自觉地环顾了下四周,看不清。
“夫人,请跨火盆入府!”
喜娘声音洪亮,激得叶流苏吓了一跳,被秋梨扶着跨过了火盆。
入了府,没有拜堂,叶云栖径直被带到寝卧。
“夫人,将军现下有事,迟些会过来。”
秦一的声音从门口响起,随后也没等她回答,就传来脚步离开的声音。
叶云栖了然,看来这将军府的人也一样不待见自己。
秋梨被喜娘带了出去,房门关上,周围一下安静了下来。
……
将军府书房。
秦一敲开了房门,长几后坐着一个身姿笔直的男人,身前端放着一本书册,上面没有字,仔细看去,才能瞧见小小的针眼。
细长的手指覆在书册上,手背青色的经络十分明显,正慢慢地摩挲着小孔。
他眼上覆着一层白绸,随意在脑后打了个结落在束起墨发之间。
看不见双眼,但露出的剑眉带着三分冷冽,白绸之下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不似那夜叉罗刹。
却如琼树一枝,栽与古色韵味的书房之中,清冷高贵。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开口道:“迎回来了?”
“是的,将军,可要现在过去?”
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不急。”
“是,”秦一恭敬应道,又问了句,“回程路上抓的那几个人……”
秦执收回放在书上的手,摸到一边的帕子,擦了擦,淡淡道:“不用留了……”
“是。”
……
叶云栖在房中等了许久,约摸着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也没人管管自己。
忍了又忍,她还是扯了头上的红盖头,房间很大,自己正坐在房中唯一的雕花木床上。
入目皆是红色,桌上摆着花生、桂圆,高高堆砌在白色磁盘中。
红烛燃了三分,散出淡淡的烛香。
秦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她倒是不担心洞房花烛,对方现在眼盲脚残,多半是不行,要不了自己。
她凝息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没听到什么声音,便从床边起来。
踮着脚跑到桌边,拿了两块样子精致的糕点吃了起来,又从桌上倒了杯茶水。
腹中有了东西,舒服了点。
她又坐回了床边,思索起现在自己的境况,将军府,定然是守卫森严,她若想逃,打了秦执的脸面,怕是会被他抓回。
自己的身份敏感,书中提到,秦执和文相分庭抗礼,而叶侯与文相交好,想到今天秦一的态度,在秦执眼里,比起白碧瑶,自己应该更像是叶侯府或者文相塞来的奸细。
难怪白碧瑶重生后也没把原主放在眼里。
但朝政什么的终究离自己还远,若是能恪守本分,秦执也不会杀了自己惹一身麻烦。
她好歹是明面上的将军府人,那白碧瑶想杀了自己,大概只能暗中谋划。
叶云栖叹了口气,暗箭难防,只能小心谨慎。
她心中乱成一团,理不出太多头绪。
想要静一静心,就低头看起了身上的嫁衣。
前世是服装设计师,自然对这嫁衣很有兴趣,走线跟绣花都是极好,想到都是手工绣成,颇有些佩服这燕赤王朝的秀娘。
就这么来回看了几遍,又研究了会儿剪裁,心里终于松快了点。
天色渐暗,外面终于响起了一点声音。
叶云栖把裙摆一丢,捡起一边的红盖头盖上,端坐好。
房门推开,木轮沉闷地滚过地上,由远及近。
紧接着,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都退下吧,别来打扰。”
“是。”
应声的声音是秦一,叶云栖听过。
那说话的自然就是他的夫君,燕赤王朝的冷面阎罗将军——秦执。
想到昨天自己还只是在小说里看到,今天就荒唐地出现在这里。
身侧的手不自觉捏上裙摆,书上除了把他写的那么帅,还说了此人睚眦必报、暴虐成性,战场上杀伐果断,长枪出手,便是无数亡魂……
好像也有点吓人。
她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那声音再次响起,已经到了跟前。
空气里弥漫着一丝枣糕的甜香。
“糕点,好吃吗?”
她一瞬间忘了怎么自称,轻声道:“我只是有点饿……”
似乎随口一问,秦执也没想听她的回答。
“我不方便,你自便。”
想着他看不见,叶云栖伸手扯下了盖头,红色轻纱划过眼眸。
鸦睫轻掀,直直就看到身前那个坐在木轮椅上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