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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村长带着柳明安走进人堆里,柳明安身量高,隔着人群,一眼就看到水塘边的那具尸体。虽然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楚,但柳明安总觉得有些眼熟。

“人都到齐了啊,大家就在这里等着吧,等官差老爷过来发话。”村长扫了一圈人群,颇为郑重地开口道。

所有人都在离尸首三丈外等候,这也是村长交代了的,为了保护现场,方便官差查案。

“明安哥。”

身旁响起少女清脆的声音,不似往日那般欢快,语气有些低沉。

柳明安闻声看过去,果然是何依依,她身后还跟着个半大少年,是她弟弟何东,脸色有些苍白。

“明安哥。”何东也跟着姐姐喊了一声,少年正处在变声期,声音粗哑难听,因此不太爱说话。

柳明安冲姐弟二人点点头,随口问道:“你们刚到的吗?”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何依依家住得也比较偏,到这里比柳明安还远些。

谁知何依依却摇了摇头,接着开口道:“是小东最先发现的,然后回家喊了我,我再去找村长的。”

柳明安看着旁边的少年,明白了他脸色苍白的原因。

“死的是谁?”柳明安又问。

何依依没有回答,悄悄伸手往某一处指了指。柳明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妇人跪坐在地,掩面抽噎。

是何文他娘。在她旁边,何文的弟弟何武坐在地上,满脸复杂地看着那具尸体。

柳明安又认真看了看那具尸体,他知道了。

死的是,何文!

柳明安突然觉得脑后撞上石头的那块头皮疼得厉害。

真是世事无常,几个时辰前那么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人,转眼间就成了一具死尸。

“依依,过来!”

正在感慨的柳明安思绪被这一声呵斥打断,回过头来就看到何依依她娘面色不善地盯着这一处,眼中多有责怪神色。

何依依这辈子第一次看见死人,受了不小的惊吓,这会儿就想待在柳明安身边,于是假装没听见她娘的叫声。

偏偏她娘是个急性子,见自家女儿没动静,自个儿挤过人堆,要亲自把何依依带到另一处。

柳明安眼见着何依依她娘把何依依扯得踉跄几步,嘴上还一边数落着“姑娘家家的,一天天黏着男人,你也不知羞!”

何依依反驳道:“娘,人家就是跟明安哥说说话。”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我告诉你,没门!”

……

母女谈话声远去,柳明安却松了一口气。天地可鉴,他对何依依从来只有兄妹之情,只可惜她娘就是跟防贼一样防着他。

柳明安摸了摸发疼的后脑勺,退出人堆,找了棵树靠着,不轻不重地揉着自己太阳穴,静静等着官府来人。

过了一会儿,柳明安总感觉有道视线落在他身上。抬眼环视一周,发现看他的人是何兆家的那个哑巴媳妇。

那女人柳明安见过几次,总是怯生生的,几乎不与人对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会看他,而且还用一块布遮住了脸,只漏了双眼睛在外面。

柳明安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冲她温和地笑了笑。

整个村子的人一直等到太阳快要落山了,才终于等到了官差的马蹄声。

“官爷,就是这里,草民已经把村里人都召集到此处,方便官爷问话。这期间也没有人动过尸体。”村长见到官差,立马迎上去,恭敬地说道。

衙门一共来了四人,两名捕快,一个仵作,还有一个负责记录的文书先生。

那仵作听到村长这番话,展颜一笑:“老人家考虑周到,多谢了。”

村长连连点头,答道:“应该的,应该的。”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让官府四人走到尸体旁边。

柳明安看着那仵作在尸体旁蹲下,仔仔细细地翻看,从头到脚,指甲,口,鼻,耳朵都一一细看,甚至连发间都翻了一遍。然后又掏出银针,先后扎向何文舌根,喉咙,胃部。

这个过程中,仵作口中念念有词,同时那个文书先生不停地在纸簿上写着。

与此同时,两个捕快围绕着尸首开始往外一寸寸的查看,尤其是周围的脚印,边看边摸着下巴思索。

村里的人都噤了声,盯着他们的动作瞧,脸上的表情都带着点好奇。只有村长忧心忡忡,他害怕真出了命案,让这个村子不得安生。

大约半个时辰后,官府四人都停下手中动作,几人凑到一起小声讨论。

柳明安看见那仵作问了什么,捕快摇了摇头。然后捕快反问了些什么,仵作也摇了摇头。

看来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柳明安这想法刚一冒出来,下一刻,其中一个捕快就扬声喊了起来。

“各位乡亲,经过我们查证,这个男子是醉酒后走到水塘边摔倒,不小心淹死的,属于意外身亡,不是命案,大家放心吧。”

村长“哎”了一声,眉间愁云散去,抱着拳对四人作揖道:“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仵作冲他摆摆手,笑道:“老人家客气了,分内之事,我们任务完成,回衙门了。”

说完,四人骑上马,马鞭一甩,片刻间就消失不见。

村长目送四个官差离开后,转身看向大伙,脸上挂着明显的笑:“没事了,没事了,回家吃饭吧,没事了。”

若死的是旁人,村长肯定是笑不出来的,可死的是何文这个孽障,为祸乡里多年,村长只觉得恶人自有天收,巴不得放两串鞭炮庆祝。

多数村民跟村长一个想法,脸上也或多或少挂着笑,三三两两的散了,回家做饭歇息了。

顷刻间,人走得差不多了,何文他娘和何武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两人都像是在发愣。

柳明安看见村长走到他们母子旁边,语重心长地开口道:“何武他娘,你别怪老头子说话不中听,这何文死了,对你家来说,该是个好事。”

那妇人一听这话,眼泪又顺着眼角滑落。

村长接着道:“何文这些年怎么折腾的,你比我清楚,他爹留下的家底本来够你们三人吃喝一辈子的,结果呢?全被他拿去吃喝嫖赌了!”

村长说到这里,又想起何文生前的混账事,语气有几分愤慨,指着何武道:“不说别的,就小武,这么个勤恳本分的好孩子,到今天都没讨到媳妇,这是什么原因你也清楚。”

“忠叔,别说了,别说了,我都懂。”何武她娘哭着道:“我教子无方,生了个畜生,害了自己,害了小武,也害了乡亲们。说实话,我以前也天天盼着他死,但他今天真死了,我这心里还是难受啊,我控制不了啊,我这心……”

柳明安看着那头发花白满脸沧桑的妇人,心里不是滋味,若他娘没有去世,应该跟她差不多年纪吧。

“唉!”村长拍了拍何武肩膀,对他们说道:“毕竟血浓于水。你们把他埋了,了断了此生情分,以后母子二人安安生生过日子,再也没人问你们要钱了,也没人打骂你们了,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听到这里,柳明安心里有些堵,回家的路上,连步子都是沉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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