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与前世几乎没什么差别。
但唯一也是最大的差别,便是谢清晚看到死而复生的裴知衍,再也没有前世那般的欢喜。
她只是眸色淡如水的,与裴知衍对视。
“夫君。”
谢清晚淡淡唤了声,却并未走近。
而她的这一副疏离的态度,叫裴知衍不由蹙了下眉。
虽然他与谢清晚已有两年未见,但他记忆中关于自己的这个嫡妻的那点仅存的记忆,都是她用爱慕的目光,充满希冀的望着他。
可眼下,围着他的这些人,有人欣喜万分,有人看好戏,也有人虚情假意。
却唯独他从未想过的这个嫡妻,看他的目光无喜无悲,毫无半分亲热。
“清晚见你平安归来,怕是都高兴傻了,来衍儿,先入府再说!”
秦氏刚想叫裴知衍先入府,却听他道:“祖母,母亲,孩儿此番回来,还带了个人。”
所有人皆是一愣,便见裴知衍折过身,朝着停在一旁的马车伸出只修长的大手。
“思思,到家了,下来吧。”
便见车帘掀起一片角,自内探出一只女娘纤细的手,但这手不算娇嫩,裴知衍握住这只手。
这是个年轻的小女娘,模样倒还算是标志,但放在上京这般美人如云之地,也不算多惊艳。
只那双小鹿眼,颇为灵动,在上京也是难得一见的。
但谢清晚却见过,而且非常熟悉,那便是她那同父异母的长姐谢思薇。
“这是叶思思,孩儿此番能够平安归来,全靠了思思。”
叶思思初见这么多人,有些羞赧的往裴知衍的身侧靠,“知衍哥哥。”
“别怕,这是我的家人,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也必然会善待你的。”
裴知衍语气温柔似水,似是对叶思思情根深种。
若谢清晚不是重生而来,怕也会信了他这副虚情假意的做派。
裴老夫人和秦氏面面相觑,还是裴老夫人先开了口:“既是衍儿的救命恩人,便一并先入府再议吧。”
一行人簇拥着裴知衍正要入府,远远有小厮骑快马飞奔而来。
“喜报,喜报!”
小厮口中喊着喜报,下马便要往府里冲。
裴老夫人喊住:“有何喜报,如此着急忙慌的?”
“回老夫人,九爷被圣上钦点为探花郎,小的奉命向侯爷告喜!”
宣阳侯府乃是簪缨世家,世代出武将,传到这一代,却也只出了这么一个探花郎,这可是光宗耀祖,足以载入史册的大喜事!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呀!”
“状元易得,探花郎却难当,九爷当真是光宗耀祖了!”
但裴老夫人闻讯,面上的笑容却瞬间消失,皮笑肉不笑:“我裴家世代从戎,偏只他裴景庭一人从文,还中了个探花,这本事倒是与他那勾栏里出来的娘如出一辙!”
瞬间,四周贺喜的声音便消失了。
侯府上下皆知,裴老夫人最不待见的,便是幺子裴景庭。
除了裴景庭的出生不体面,是宣阳侯与勾栏里的花娘偷偷生的。
当初宣阳侯要将母子俩都接回府,裴老夫人死活不同意,大吵一架,后来各退一步,只将裴景庭抱回了侯府。
而最关键的,便是裴景庭打小睿智过人,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三岁断字,五岁背诗,八岁便能做辞赋。
深得宣阳侯的欢心,宣阳侯甚至不顾祖宗规矩,亲自将裴景庭养在福寿堂。
裴老夫人所生的嫡子,都没这个待遇,裴景庭一个勾栏出身的卑贱庶子,风头却越过了嫡子,直叫她恨得牙痒痒。
旁人不敢笑,但谢清晚却勾起了朱唇。
裴老夫人这个见识短的老妪,记恨上了不该记恨的,将来知晓自己究竟得罪了何人,肠子悔青了都没用!
裴知衍平安归来这样天大的好消息,自然是要亲自向宣阳侯禀报。
福寿堂。
裴知衍跪下向宣阳侯行孙辈大礼,“孙儿不孝,叫祖父担忧了。”
宣阳侯年纪大了,自两年前赣南剿匪后,便不再带兵,近来身子骨也愈发不利索了。
“好好好,真人庇佑我裴家,叫衍儿你平安归来,快起来,近些叫祖父仔细瞧瞧!”
宣阳侯正要去握裴知衍的手,便听外头有仆人见礼:“九爷。”
裴老夫人脸上一沉,果然,宣阳侯的注意便全被自廊外而近的年轻郎君吸引了去。
迎面而来的郎君,身姿挺拔如松,足下若生风,不过几步便自暗影中跃入视线之内。
眉若远山,眸若点星,挺括的鼻梁下,是极薄极淡的唇,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好似将万般璀璨碾碎于中,分明该是多情,却又显得薄情寡义。
裴景庭一身赤红圆领官服,气质矜贵华然,当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如此气度,在裴家一众郎君女郎之中,也找不出第二个,哪怕是裴知衍这个世子,在他面前也不由矮了一截。
“父亲。”
裴景庭的嗓音如他瞧人的目光一般,寡淡如水,犹如高悬于穹的孤月,冷傲孤霜,不见半分温情。
但宣阳侯却很热情,还拄着拐亲自走到裴景庭的跟前。
“鹤眠,头一回科举,便能高中探花,真是太给咱们裴家争脸了,好,太好了,如此大喜,得要大摆筵席庆贺才是!”
作为侯府主君,摆筵席庆贺自是宣阳侯张口便能定下的,但他在说完之后,却又追问一句:“鹤眠觉得如何?”
若是仔细听,会发现他的语气中,带着些小心的味道。
“摆筵便不必了,我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被拂了面,宣阳侯也不恼,正要应下,裴老夫人却不悦道:“鹤眠,衍儿平安归来,可是侯府天大的喜事,你身为叔叔,却是连一声问候也没有,你这探花郎的雅正有礼,都学哪儿去了?”
裴老夫人明显是在刁难,宣阳侯皱眉瞪她。
裴景庭嗓音寡淡稀疏:“有你们前仆后继问候,多我一个不多。”
“你怎可如此无礼……”
话未说完,裴景庭淡漠的眸色扫去,虽未言语,但无形之中的威压倾轧而来,叫裴老夫人一时竟不敢往下说。
“行了,鹤眠今日也是辛苦了,衍儿平安回来便好,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鹤眠你有其他要事,便只管去忙你的!”
裴老夫人气结。
这个仗着侯爷偏宠,便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的该死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