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人都说,这孩子的魂儿没了,让人给摄了去了。李鸿运逼迫郑家人想办法,偷偷在家做法事或喊魂,方法用尽也没有任何用处。
后来,村里人渐渐发现,这闺女身材瘦高,动作迟缓,走路的样子在后面看就跟那死去的张希龄一模一样。又有人传言是张希龄冤魂附体了,说的人多了,李鸿运自己也害怕,他和媳妇就把这女儿关在家里厢房里不许出来,后来还用铁链拴上,小静半夜里总是叫得很瘆人,就跟张希龄被害死那天的惨叫声一样。
外界的传言越来越离谱,越来越恐怖,李红运实在受不了了,他对这个疯癫的小静越来越没了耐心,慢慢的饭也不给吃,有病了也不治,就拴在牲口棚里,当狗一样对待。
没过多久,可怜的小静浑身生疮,在痛苦中死去了。小静死了没多久,李红运得了急性阑尾炎,到县城做了手术,回到家里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也死了。
爷爷的故事到了这里戛然而止,大体上跟自己在墓穴中的推断是相吻合的,只是他没想到围绕着老宅还发生过这样离奇诡异的故事。
联想到自己和哥哥郑坤在儿时的那次诡异经历,郑玄立即浑身发毛,冷汗直流,此时的他,差不多已经可以把整件事情梳理清楚了。
按照郑玄的推断,事情是这样的:
一直醉心于道术而苟活于乱世的张希龄,不得不随着国内的局势,从山西迁往河南,企图在乱世中能找个安静的角落,却被村里的李红运盯上,李红运觊觎张家老宅,因此把张希龄定性为地主劣绅。
知道自己处境危险的张希龄,仓促间只能掳走了李红运的女儿小静,用妖道邪术和小静互换了魂魄,因此,后来李红运用马拖死的,是自己的女儿小静。
而张希龄则占用了小静的身体,躲避在外。直到找到新的宿主,张希龄才放回了小静的身体,因为身体被侵占太久,小静已经成了痴呆。
多年以后,张希龄并不甘心放弃自己精心修建的张家老宅和院子下面的墓穴,回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的宅子已经由李红运转给了郑家人。
张希龄不想和鬼谷后人郑家正面冲突,便暗中在郑玄和郑坤两个孩子身上下手,可能是中途发生什么意外,导致郑玄幸运捡回一命,但却暗中被张希龄下了恶毒的诅咒。
想到这里,他才明白,自己郑家是替人背了黑锅,才惹怒了张希龄,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郑玄愤然不平:“张希龄这人真可怕,不过是占了他的院子而已,就想赶尽杀绝?”
老爷子半晌才叹了口气:“哎,也不一定全是占了他的院子,可能还不小心偷了人家的东西。”
“啥?啥东西?”郑玄追问。
“好,你扶我下去,我给你一样东西。”老爷子说完,按住椅子的靠背就要起身,郑玄赶紧上前搀扶着。
到了楼下,老爷子在自己的房间床底下翻找了半天,最后摸了一个不大的布口袋出来。两人来到阳台光线好的地方,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个拳头大的青铜球。
这青铜球造型古朴,镂空结构,外面一层是某种植物的枝叶纹路,里面则还有一层如同莲花花瓣一样的骨朵,似乎还包裹了一层但看不清楚。整个青铜球虽然有些陈旧,但做工繁复极其精美。
郑玄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又晃了晃,只听里面发出一种悠远空洞的回音。
“这是李红运给我的。后来我想了想,这东西可能是他在张希龄的宅子里抄家时,偷得赃物。”
郑玄还想发问,就见老爷子往阳台上的凳子上一坐,摆摆手说:“去吧。也许张希龄想要的不是人命,是这个。”
“啊?他还活着吗?”郑玄心里一惊,如果张希龄还活着,至少应该有八九十岁了吧。
“去吧……他的死活,早就超出了我的推算范围了。”老爷子似乎显得有些疲惫,眼睛也逐渐暗淡下来。
郑玄看了看青铜球,又问:“我、我到哪儿去找他呢?”
“不用找,顺势而为便是。”
郑玄听不太懂这些玄之又玄的话,刚想再问,就被老爷子打断了。
“走吧走吧……”老爷子说完,把身体往后一靠,眯着眼睛含糊说道:“天地由数而来,命则由率而定……”话没说完,鼾声便起。
郑玄手里拿着青铜球,无奈地抬头看了一眼窗外。
外面秋季的明媚阳光和街上车水马龙的人间烟火交相辉映,而自己却在这老楼旧屋中,听了这样一个年代久远、阴森诡谲的故事。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相互排斥,让他感觉这个世界既陌生又离奇荒谬。
也许,这世界原本就界定分明,白日里树木青葱、岁月静好,黑夜里魑魅魍魉、恶欲横流。
郑玄把目光收回来,看着手中古朴的青铜器具,感受着手中那种冰冷又炙热的感觉,突然对这个人好奇起来,假如他想要的是这个青铜球,那事情反倒简单了。
他把所有的信息在自己脑海里归拢了一下,试图给张希龄这个人做一个画像:他来历不明、 才华横溢、道术深不可测,平日里清高孤傲,不喜与人接近,但却嫉恶如仇、睚眦必报。
这样的一个人,即便已是耄耋老人,郑玄自认也不是他的对手。但事关自己的性命和郑家人的声誉,他不得不面对这件事。
看了一眼睡着的老爷子,他找来一条毛毯轻轻给他盖上,转身走了出去。
在楼下遇见了买菜回来的小姑,他见郑玄下楼要走,赶紧拦住:“小易,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可不能走,姑给你做好吃的。”
郑玄摆摆手,“不了,我还有事,改天再来看您。”
小姑见郑玄执意要走,只好叹了口气,说了声:“好吧好吧,要时常来看看我和你爷爷,你知道的,他时候不多了。”
见小姑突然伤感,郑玄也有些难受,他拍了拍小姑的肩膀:“嗯,我忙完这阵,把爷爷接过去陪他。”
小姑抹了抹眼角,挤出一丝微笑,她打量了一下郑玄,见他手里拿了一个青铜球,就问:“你爷爷就给你了这个?”
“嗯,是啊。”
“没别的了?”小姑问完自己释然:“嗨,肯定是你爷爷记性不好,给忘了。”
“你爷爷经常一个人在家唠叨,说等你来了,要把那个青铜球和那个箱子都给你。我见你只拿了这个球,那箱子多半是他忘了。”她把菜篮子放在地上,对郑玄说:“你等等,我去给你取来。”
郑玄一惊,刚想问什么箱子,就见小姑快步上了楼,不一会儿的工夫,又噔噔跑了下来,手里拿着一个一米来长得棍状物,外面用报纸包得严严实实,手里还拿着一本发黄的旧书。
“就是这两样,没多大点东西,还用那么大的箱子装着,我怕你麻烦,就没带箱子。”小姑把报纸包着的棍子和旧书塞到他怀里,说道。
郑玄满脸狐疑,他刚想撕开报纸看看里面裹的是什么东西,却被小姑用手阻止了,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意思是周围人太多,回去再看。
再看那本旧书,薄薄的一本,黄色粗糙的草纸装订,封面上写着四个字,郑玄端详了半天,竟然没看出来是什么字体。
以他的学识,即便不认识,也能知道这字是什么朝代的字体,但这次郑玄看着那四个古怪的符号一样的字体,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能够跟着字体挨边儿的,就是象形文字和篆体字了。
小姑拍拍他,示意这里不是研究学问的地方,郑玄才赶紧把书揣到了怀里。然后把报纸裹成管状的东西塞入了袖子。
“那……小姑,我先走了。”郑玄向小姑道别。
“嗯,去吧。”小姑抬头看了看他的脸,交代道:“自己注意身体,把你爸照顾好,你爷爷这里让他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郑玄点头答应之后,转身往外走去,刚到小区门口,他突然心里一惊:不对啊,我从来没跟她说过,我和爸爸在一起的事情,小姑怎么知道?
他回过头来,见小姑依旧站在小区的院子里,朝他挥手再见,郑玄想了想,明白了个大概。好歹小姑家的阳台上还睡着个真假难辨的鬼谷神术传人,测一下自己的儿子的生死凶吉还是没有问题的。
回到医院,郑建国又没在病床上,这次郑玄也没问护士,直接朝医院的后院走了过去,他猜测郑建国又跑去抽烟去了。
见郑玄回来,郑建国急切地问他,有没有从老爷子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郑玄揉了揉太阳穴:“可能真让你说中了,所有人的死都跟张希龄有关,包括我身上的鬼脸印记。”
“老天爷,我就知道是他这老苍孙!”郑建国一拍大腿,恨恨骂道。
“那你爷爷有没有告诉你,接下来该咋办?”
郑玄把从爷爷那里带出来的青铜球交给郑建国,说:“爷爷说让我带着这个东西去找张希龄,他可能想要回自己的东西。”
郑建国接过青铜球,闻言猛然抬头:“啥?张希龄那老东西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