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二月二,沈君兮便同黎管事一道启程往京城而去。
因为考虑到沈君兮年纪还小,不适宜赶路,原本二十来天的路程,硬生生地被他们走了一个月。
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时光,沈君兮也就同黎管事打听起纪家的事来。
原来纪家在沈君兮外祖父那辈时就分过一次府,因她外祖父是嫡长子,名正言顺地继承了老秦国公的爵位,外祖父的庶弟原本靠着家里的祖荫也能到五城兵马司当个小旗混日子,可他硬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考进了翰林院,最终做到了国子监祭酒一职,并且从国公府搬了出去,在京城另购了一个院子开府。因为是地处城东,因此也就被人称为了东府。
两兄弟虽然分了府,却没有分家,因此家里的子侄还是排在一起轮长序。
她的外祖母王老夫人一共得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母亲纪芸娘便是外祖母的小女儿,在母亲的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大舅舅纪容海承了爵,是现任的秦国公,和大舅母齐大夫人又养育了二子一女,大儿子纪明在大舅舅的身边当差,二儿子纪昭则选为了太子侍读,还有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女儿纪雪养在了王老夫人身边。
二舅舅纪容若走的却是仕途,外放了一个山东巡抚,同二舅母董氏生了一子一女,大女儿纪雯十二三岁,知书达理,小儿子纪晴因为从小聪明伶俐做了七皇子的伴读。
然后,东府里还有个在翰林院做编修的三舅舅纪容泽,他那边还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
这么多人……沈君兮一下子就听得头昏脑涨起来。
这还不包括在宫里当了贵妃娘娘的姨母,以及大姨母所生的三皇子和领养的七皇子……
黎管事想着沈君兮毕竟还年幼,自己一下子和她说这么多她也记不住,索性就给沈君兮写了一份简单的纪家家谱图。
沈君兮一路上对着那张家谱图读读记记,倒也将纪家的人记了个七七八八。
待他们一行人到达京城时,已经是春暖花开的三月初了。
繁华的街道,琳琅的商铺,小贩走街串巷的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一切都还是沈君兮记忆中京城被流寇荼毒前的兴盛模样……
对于这一切,沈君兮自然是见怪不怪,可和她同车的红鸢和鹦哥却是已经看花了眼。
“嗯哼,”沈君兮就清了清嗓子道,“等下进了国公府,你们两可不许是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红鸢和鹦哥听了,立即学着沈君兮的样子正襟危坐了。
瞧着她们眼观鼻、鼻观心的乖巧模样,沈君兮这才暗暗点了点头。
秦国公府位于城东的清贵坊。
这里和别处不同,原是太宗皇帝的姐姐永寿长公主的府邸,可后来长公主因为参与了“安庆王的谋逆案”,太宗皇帝一怒之下便查抄了她的府邸,并让内务府将这宅院给收了回去。后来几经周折,当年的长公主府也被隔成了几处庭院分别赏给了后来从龙有功的纪家、林家和许家。
许是当年的长公主府太过华丽和宽敞,即便如今已经挤进了三户人家,可这清贵坊依旧显得很宽绰,而且秦国公府北面原本花园子那一块至今都没有赏出去,一直还空在那。
听着马蹄打在麻石板上的哒哒声,沈君兮却想起上一世的那些不快来,心里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心。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她们的马车停了下来,一个梳着圆髻插着金簪的婆子笑盈盈地掀了门帘子:“还请表姑娘下车来换轿,老太太盼您都盼了好几天了。”
一听到这话,沈君兮之前还有些慌乱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她也就扶着那婆子的手踩着矮凳小心翼翼地下了车,换乘了一顶四帷金铃翠幄软轿,而红鸢和鹦哥则是跟在轿子后随行。
沈君兮默默地坐在软轿里,却发现这软轿的门帘子竟然是用了京城仙罗阁的彩珠绣。
那只有小米大小的琉璃珠本就难得,更何况还要将其一颗一颗地穿在丝线上绣成绣品,既耗时又耗力,因此这样的一幅绣品在上一世可是卖到了上百两银子一幅,但让沈君兮没想到的是秦国公府竟然会将这样的一副绣品做成了门帘子!
她就想到了临行前父亲跟自己说的那些话,感慨着到底是钟鸣鼎食的人家,和光有虚名的延平侯府就是不一样。
软轿走了大概两盏茶的功夫,便向右拐了个弯,上了一条长长的夹道,约莫又走了半柱香的样子,停了下来。
“来了!来了!”隔着轿帘,沈君兮就听到了一阵欢闹的嬉笑声,一群穿红着绿的丫鬟簇拥着一个媳妇子打扮的人为她打了轿帘。
沈君兮扶着那媳妇子的手借势下了轿,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雕梁画栋的朱漆垂花门,待进了那垂花门,穿过抄手游廊,绕过院子中的大理石影壁后,便见到了修得宽敞大气的正房大院。
正房的堂屋下挂着一块紫檀木大匾,匾上的字迹龙飞凤舞。
沈君兮依稀能辨认出“翠微堂”三个大字,然而再看向一旁的小字时,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落款竟是当朝天子的名讳。
见到她们一行人过来,留在正房屋外的丫鬟们忙迎了上来,争着打起了正厅的帘栊,沈君兮就听得屋里有人回话:“表姑娘到了。”
原本还有些嬉闹的内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沈君兮见势深吸了一口气,凝了凝心神,略微低着头,踩着可以照出人影的地砖,往后堂而去。
只是她刚一进屋,就见着一位鬓发如雪的老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迎了过来,沈君兮正欲福身拜见时,却被那老妇人一把拉进了怀里。
这老妇人正是沈君兮的外祖母,秦国公府的老太君王老夫人。
“我那苦命的女儿哟!竟让我这白发人送了黑发人!”王老夫人一抱住沈君兮就忍不住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