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既大且美,不过本该被这样美色吸引的徐锦瑟,眼色却只是淡淡的,身轻步慢,整个人怡然自得,煞是悠闲。
以此同时,苏氏一行人也背道而来,冤家路窄,在羊肠小道上两行数人就这么相遇了。
挽着苏氏手臂的徐雅芙,一看到徐锦瑟,原本笑若桃花的笑脸登时沉了下来,没好气的哼了一下,嘲讽道:“野村姑也学别人附庸风雅,东施效颦也变不成西施。”
徐锦瑟仍旧是淡淡地笑着,权当没有听见这话,只是娉婷袅娜的走到苏氏面前,盈盈而拜,“锦瑟见过母亲。”
“锦瑟真是好性情,你初来乍到,我这个当母亲的也曾派人把你叫出来走走,不过你向来都是不想出来,我这个当母亲的还以为你初来不惯这府中的繁华也就不勉强,不过如今看你也有这闲心出来走走,我这当母亲的也是高兴。”
苏氏拉过徐锦瑟的手,亲切的拍抚着她的手背,慈爱的笑着,“你妹妹年纪小,又与你没有相处过,她这嘴就是口没遮拦,你这个当姐姐的要多多担待些。”
徐锦瑟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不疏离,也不亲近,不过却是不着痕迹的抽离了被苏氏握在手背里的柔荑,微微地退开了一步,笑道:“母亲严重了。”
苏氏眼眸里滑过一道暗光,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徐锦瑟不露痕迹的举止,少顷,所有的复杂隐入了眼眸的深处,又是一副慈母的样子。
“你看你也都回来这么久了,你祖母也念叨许久,不过我这个当母亲的怕你初来乍到的会不习惯老人家的唠叨,也就没有把你带去见老人家,不过你既回了府里,你祖母怎么说也是长辈,择日不如撞日,你便随我一同去看望你祖母吧。”
一听“祖母”两字,徐锦瑟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两鬓都已经花白,却总是一脸慈爱的凝望着她的老人。
她的祖母朱氏也是个命苦的,同时也是个坚强的女性,她的祖父,也就是上一代的宰相徐肃不过弱冠年纪便得了重病早早的去了,留下朱氏与徐霁孤儿寡母的活着,家大业大,亲戚颇多,总有一些贪得无厌又不长眼的人觊觎着不该是他们的东西,也是朱氏这个在别人眼中瘦弱的女子,用着她那一双瘦削的肩膀撑起了整个徐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硬是拉拔了徐霁长大,徐霁也是个争气的,不仅学富五车,愣是以文人之姿考中了文武状元,是当年的第一人,跟随着当时还是太子的当朝天子上战场,驰骋疆场,杀敌无数,叱咤风云,一步一个脚印登上了如今的宰相之位,光耀了门楣,也算是光宗耀祖。
不过只可惜在徐府最繁荣鼎盛之际,朱氏却因为喜静的性子独自一人强拗的搬进了独居的小院里,里面设有了佛堂,平日里就一个人在佛堂里吃斋念佛,甚少管外间之事,而徐霁也是对朱氏这位母亲极为的恭敬,外间发生的事情他甚少的告诉朱氏,就连她能够安享晚年,不被一些不好的事情影响了心情。
包括苏氏在内的主子下人都知道在徐府里最德高望重的不是徐霁,更不是苏氏,而是朱氏这个甚少露面的前主母。
徐锦瑟记得她的主母朱氏,是在她嫁入皇家登上皇后之位的第二年赫然辞世的,享年六十八岁,当时已经登上帝位的李晟也纡尊降贵的到了宰相府祭奠这个辛劳一生,辛苦拉拔儿子长大的老人,特赐封为一品夫人。
她记得祖母朱氏死的时候就独独念叨了她的名字,那一年朱氏病重的时候,她以皇后身份,第一次开口求了李晟,只为能在朱氏弥留之际侍候她最后一程,这是她作为人家孙女理应该有的责任,也是作为朱氏在徐府时候独独给过她温柔的报答。
她还记得朱氏弥留之际曾经拉着她的手,说过的那一番语重心长的话,“锦瑟,很多事莫强求,也莫心太强,理应睁一只眼闭一眼的我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宫不必寻常人家,你看起来娇弱,可祖母知道你性子倔强,可伴君如伴虎,你这样倔的性子难于在宫中生活的,你要记住,皇上首先是君了然后才是丈夫,你贵为皇后,理应母仪天下,女子这一辈子夫荣了才妻贵,你贵为后宫之主已是最尊贵的女人了,很多时候你要大度了一些,别嫉妒,最是无情帝王心,皇帝想要什么,你给他准备什么就是,别妄想他的心,寻常男人三妻四妾尚且正常,何况是九五至尊,帝王心最要不得,你可别傻傻地为了女人一事去跟他怄气,划不来,祖母我活了一辈子,眼看就要走到尽头了,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你看着好说话,骨子里却是一根筋走到底的,陷入那些弯弯道道里总走不出来,祖母走了,你连个给你指点迷津的人都没了,你要好自为之才是。”
徐锦瑟现在想起来也不觉得满嘴的苦涩,也许当日的她不是那么的心大,妄想能一人独尊李晟这么一个男人,她最后的下场也不会是死无所依。
是她太单纯,也太贪心了,贪恋着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结果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还落得了一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是她太自作多情,也太强人所难,最后无奈走上黄泉路。
徐锦瑟摇了摇头,晃去了脑中那纷杂的思绪,她现在仍是当初那个完好如初的徐锦瑟,而不是那个独自孤单在冷宫里数着虱子排解寂寞的落魄弃后。
凝睇着眼前这座仍如记忆中清雅独居的小院,徐锦瑟眼眶里情不自禁的袭染上点点泪意,倏然有一种近乡情怯之感,莲步不禁有些踌躇不前,心脏不由砰砰直跳起来,柔荑倏然的握紧,嘴唇微微颤动着。
“怎么不走了?可是身子不舒服?”就连走在前头的苏氏也发现了她的异常,停下步子,转过头,问道。
徐锦瑟缓过神来,撇去心中那纷杂的思绪,臻首轻摇,淡笑道:“无事,母亲不必挂忧。只是这些年一直未曾近身照顾过祖母,心有不安,就怕到时候祖母会埋怨我这个不尽责的孙女,到时候母亲可不要袖手旁观,可要替我美言上几句才好。”
苏氏轻笑,道:“你祖母可是最最亲切的人了,不过平日里喜静也不喜别人近身打扰她,府中虽多孙儿女,却是不常来小院打扰的,只除了每年的腊月初一大家在主院齐聚以外,就连我这个主母也是甚少见到你祖母的,一会进去后不要大肆喧哗也就是了,你祖母这人最是亲切,这心放宽,我们进去也不过是坐坐而已。”
徐锦瑟臻首轻点,不语。
苏氏说的这些她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的,她的主母朱氏常年居住在这小院里,平日除了徐霁能被允许进来请安以外,包括苏氏在内的所有内眷男丁没有朱氏的允许是不能擅自入内的,若是惹的她的主母的一个不喜,不管是府中的夫人妾室还是小姐公子,一律皆是要被徐霁狠狠惩罚的,所以往日里这小院甚是冷清,只除了朱氏贴身侍候的几个婢女以外根本就无其他人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