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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剪瞳笑眯眯的端详着眼前的人,头上的龙冕顶端镶着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前面还镶着一块硕大的红宝石,明黄色的龙袍上绣着团纹祥云十二章,明花暗彩交替,显示出紫气东来的祥瑞花纹,腰上系着白玉蹀躞带,左面挂着一枚长穗鸳鸯纹的环形佩,右面挂着一个錾金鎏银的掐丝宝葫芦,脚上一双乌皮六合靴,用的都是不怎么显眼的暗纹。

他手上拿着一对红玛瑙珠子,右手不断的转动,想是通过这样的锻炼来使手脚更灵活。

再打量一下他的样子,脸上深沟浅纹纵横交错,像是一道道不规则的山脉,绵延到生命的尽头,这些皱纹中,眉心的一处最深,可见常年忧愁不得解。无论他的头发或是眉尾胡须都是尴尬无规则的黑白相间,既比不上中年人的干练干脆,也比不上白素那样的慈爱温和,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年纪。

眼下的乌黑忍不住让人浮想联翩,除了年纪大不能安睡以外,也往往让人往少儿不宜的画面上挂靠,剪瞳只是冷冷一笑,目光更是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眼前的人,没来由的,她总是感觉自己对这个气数将尽的人有着不可名状的敌意,像是有了什么感应一般,仿佛认定对方跟自己有着血海深仇。

高高的颧骨耸起,整个人像是脱了相一般,民间的人往往对医术知之甚少,可论及常识,却未必比大夫知道的少,老人最怕便是脱相,若当真那般,便是寿限将至了。他起皮的嘴唇比绛紫色还要浓重三分,未经把脉,剪瞳也说不准这到底是跟慢性中毒有关,还是心肺功能衰弱的缘故。

他蜡黄色脸色昭示着身体的羸弱,努力营造的慈眉善目形象在剪瞳眼中也不过是欲盖弥彰,深刻的颈纹让她不禁蹙眉,人的身体居然可以被掏空到这个程度还不死,足见皇宫里面的药材当真是千万年难得一见的宝物,可惜了,就算是稀世奇珍也是回天乏力。

“皇榜所说,可是真的?”沉默许久的剪瞳终于开了口。

上官御点点头,“君无戏言。”他本来是绝对不想让自己最小的弟弟活在世上的,毕竟自己的好几个儿子比他还要大,在一干大臣中,上官文的呼声又很高,若不是上官文傻了,他自己都不敢保证以自己独断专行的性格还能不能坐稳这个皇位。

不过现在他改主意了,就让上官文当一个试验品好了,倘若眼前这个女子当真能够起死回生,想来也一定可以炼制出益寿延年的药物,只要自己能长命百岁,让上官文在活上几天又如何?正因为他自己的私欲,才会毫不迟疑的给出自己的承诺。

“很好,来人,准备金针银针,去熬一锅姜水来,要浓一点的,还要一碗蜂蜜,取一钱的甘草熬成一碗水,其他的药材,行针之后再行开方。”

见她成竹在胸,上官御也忍不住插上一句,“方才姑娘给安王服下的是……”

“你没听说过大夫在诊治的时候最忌讳让人打扰吗?”剪瞳毫不留情的驳了皇帝的面子,管他是什么人有多大权,倚岚山是天险,没有她跟师父的药谁能上的山去?就算得罪了他,他也找不到方法报复自己,给了上官御一记眼刀,“许是皇宫里面的御医把你惯出来的吧?拜托退后一点,小心殃及池鱼。”

上官御哪里见过这样的女子,从来他问什么就有人毕恭毕敬的下跪回答,世上谁的身家性命不在他的手中,还敢这样跟他说话!不过他更佩服自己的是,他居然忍下来了,就为了能够苟活于世,他竟然忍下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的大逆不道的话语。

让人取了点燃蜡烛跟一坛烈酒,毫不顾忌的把银针跟金针扔进坛中,看的一行太医目瞪口呆,从未有人这样清洗银针,这女子今日玩的是什么花样?

上官御忍不住凑上前去想要看个究竟,这种方式实在是颠覆他的认知,把整根的金银针都没入酒坛,那一会儿怎么取出啦呢?思忖间,剪瞳已经用内功逼出了酒坛中的金银针,飞快的在蜡烛上过火,直接插入了上官文的周身大穴中。

什么叫做火烧眉毛,今儿个上官御算是见识到了。方才剪瞳让他退后一点他不肯听,还好死不活的凑上来,剪瞳将金银针一过火,火苗蹿的老高,烤的他老脸通红一点都挂不住。他后知后觉的捂着心口,被刚才的景象惊得心有余悸,可始作俑者,还在旁若无人若无其事的下针。

上官御苦笑一下,自己这辈子杀伐决断是残忍了些,可从来没有得罪过眼前的人啊,也不知道这女子是怎么了,竟是故意作弄自己一般,偏偏人家警告在前,自己固执不听在后,发火也没有资格。

三刻钟过去,上官文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只是还未曾清醒,剪瞳先用了一颗药减慢他血液的流动速度,接着用银针封了几处关键的大穴,阻挡毒素继续蔓延,在用金针导毒,一点点将毒素导到手上,在上官文的指尖一划,流出一碗毒血,又让人强行灌入了解毒用的姜汁、甘草跟蜂蜜,终于如释重负般的点点头。

“我要去药房。”

“皇上,奴才带姑娘去药房可否?”苏木可不敢像剪瞳这样视礼法于无物,他的行动还是要听从皇帝的指示,这也多少为上官御挽回了一点面子。

捏了捏红彤彤的玛瑙珠,仿佛上面的纹路都是他用自己的内雕刻而成,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去吧。”

安王府的药房比剪瞳想象中还有大上不少,苏木带着她刚刚出现,便有一个留着山羊胡头戴葛巾身穿短褐的迎上来,“管家大人,有事您吩咐便是,怎么用得着亲自跑一趟呢?”

“你先出去,这里有我在就好了。这位姑娘是神医,她开的方子不想被其他人知晓。”

“是是是,小的立刻出去。”说话间,一招手,几个学徒模样的人跟着一同出去了。

剪瞳并不着急动作,反而笑意盈盈的盯着自作主张的人,她可没说自己的方子多金贵,怎么到了这人嘴里就变了样子呢?山下的人果然太过复杂,她实在想不明白,按说这人她也见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是绷着个脸,像天下所有人欠他几十两银子似的,长得又不是人神共愤的,怎么成天摆着怨天尤人的样子。

苏木也不着急说话,对方的画像他见过无数次,真人还是头一次看得这么清楚,她的轻功来无影去无踪,自己从来只能看到一个并不真切的背影,就算偶尔有机会,有王爷这么个醋海在,他也一次也没敢瞧对方的正脸。

日晷还在无休止的转动,苏木的宽阔的额头上渐渐出了汗,敌不动我不动的战略看来是完全行不通的,也不知道这未来的王妃在想些什么,王爷还在床上躺着呢,这人怎么只顾着自己发呆放空?“姑娘,未知是否有什么不顺利的地方,在下可以立刻找人去办。”

差点脱口而出的王妃,让苏木险险咬到自己的舌头,对面的人可是阴晴不定的主儿,她连皇帝都不畏惧,自己还是少得罪一些为妙。

“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刚刚说我的方子不能见人。”

苏木差点摔了个趔趄,她发愣这么久就为了这点破事?早说啊,自己还真是白着急了。“回姑娘的话,若是姑娘的方子见了人,那么外面的太医可以通过姑娘下的药来判断出王爷中的什么毒,这对王府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王爷不想让人知道。”

“怎么大家都是人,你们活的那么费劲呢?也罢,虽然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跟我也没关系,我抓好了药,你亲自去熬,药方我不会留下,然后你自己把这柜子里面的药全都抓上一份,自己另外熬了,这样也能混淆视听啊!”

“姑娘说的是。”眼见着剪瞳终于动手了,苏木绷紧的心弦总算松开,此刻恨不得激动地内牛满面,再耽搁下去,自家王爷就真的性命堪虞了。

沉睡许久的上官文终于喝下了剪瞳开的药,她一早就撤去了封住穴道的银针,还保留着几根金针,见他已经喝完了药,又把金针撤去,重新把脉,已经是性命无爱,好好调理就是了。

为上官文掖了一下被角,剪瞳在心中为了自己的贤惠点了无数个赞,终于想起身后还有一个说的算的老家伙,“君无戏言的意思是,我有什么要求,只要不危害你的江山社稷就可以随便提,对吧?”

“确实如此。”上官御满心以为剪瞳提得要求脱不开功名利禄几个字,因此不假思索的应承下来。

只见兴奋的少女愉悦的拍着手掌,像是春日里树上歌唱的黄鹂,她清脆的声音宛如天籁,无邪的话语让上官御目瞪口呆,“我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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